阳光下的阴影
赤川次郎
第一章
1
晨意,通过宽阔的玻璃窗,悄悄地溜进起居室。
玻璃窗是法国式的落地窗户。可以象门那样朝两面打开,直通院子。
薄薄的窗帘,试图对晨曦作最后的抵抗,但已无能为力,窗外已是一片乳白色的晨光。窗帘,一任丝丝晓风轻轻地戏弄。
宽敞的起居室,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贴革的椅子、桃花心木的桌子,地毯、写字台。
起居室是个标准的长方形。长边的一半是落地窗,窗上树影斑驳;另一半,正中央是——一个璧炉,虽然现在没在烧,但看那烧得乌黑的砖头,可以想象这璧炉的使用情况。其余的部分,摆着博古架,它的时代很难判断,博古架上稀稀落落地摆着几个洋娃娃,显得有点寂寞。
正对面,靠墙是一排书架。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厚厚的书籍,空隙间插着美人鱼式的大理石书档。
长方形短的一边,是一道门,现在正紧闭着。它的对面。即靠里的一边,是一张面墙的写字台,还有酒柜和一个玻璃盒子,盒里摆着一把古色古香的装饰品短剑。
天已经大亮。起居室的中央是一张圆桌和七张椅子。
另外,圆桌和门之间还有长沙发和小茶几。
房间里的摆设很有条理,给人以舒适宽敞的感觉。
窗外,小鸟在啼啭。
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北里加奈子几乎是冲进起居室。她用力拉开窗帘。
整个房间豁然开朗。
加奈子打开落地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
她身穿脂胭色的连衣裙。晨风稍稍吹乱了她的头发。
十九岁,正是光彩照人的年华。她身材修长,双腿似乎稍嫌过长,但决不明显。宽广的前额,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顾盼有情。紧闭的双唇在微微颤抖,她笑的时候,两腮会现出两个小而圆的酒窝,可此时此刻她毫无笑意。
加奈子猛地转过身来,快步向书架走去。她抽出一本本又重又厚的书,扔在地上。
不一会儿,加奈子的脚下已是一座书山了。
门开了,走进一位满头银发,年近七十的绅士。虽说是绅士,但现在却没系领带,胡子也稍稍过长,而且还有些凌乱。
看到加奈子不断地把书堆在地板上,他吃了一惊。
呆呆地站在门口。
“你在干什么呢?”菊井医生问。
“我在拿书。”加奈子头也不回,继续搬书。
“这我知道……不过,拿书干什么?”
“把书拿出来,再把它放回去,就这么着。”
加奈子喘着气,笔直地站住,望着菊井。“干什么好呢?在妈妈去世的时候,孩子该干些什么呢!弁邸胤派蘼穑课姨盅崮茄2还植荒芨纱糇牛抑坏酶烧飧觥!?
听到这里,菊井医生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真象你妈妈,孩子。——好主意。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用不着,您腰不好,万一闪了腰可不得了。妈妈的葬礼不能没有您。”
“嗬,这张嘴也是母亲遗传的。”
“菊井医生,”加奈子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妈妈的事让您操心了。”
“哪里……其实我太大意了。真想不到,这样快就故去。也许应该让夫人去住院更好。”
医生的话里,带着内疚与自责。他显得有些疲惫,坐到长沙发上。
“没有用。”
加奈子在菊井身旁站祝“妈妈不会愿意别人给她看玻如果勉强去住院,也不会老实躺着。”
菊井拉着加奈子的手,说:“反而由你来安慰我了,真惭愧。”
加奈子轻轻地握住菊井的手,然后仔细地审视着起居室。
“有一件事我很遗憾……”
“什么事?”
“我想妈妈一定希望在这间房子里去世。——爸爸死后,这里其实就是妈妈的房间。”
“在这间房屋里,留下了你父母的历史。我仿佛至今还闻得到你父亲爱抽的雪茄味。”
“真快,都已经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也老了。”菊井慢慢地站起身来,向酒柜走去,“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对我说:”到那边去跟你接着下国际象棋,快点来呀‘,你父亲病倒时,正和我下国际象棋,还没分出胜负呢。“
加奈子坐在沙发上。两条漂亮的长腿盘在一起。
“妈妈跟我谈起过。那时我还小,不懂事。”
“我也没想到,这胜败的结果,竟会拖得这样长。”
“但愿拖得更长、更长。”
“谢谢。”
菊井往酒杯里倒了些白兰地,拿起来呷了一口。“你父亲故去后这十年,你母亲可真不容易。她真有天生的企业家的才能。”
“可太忙了。我简直不记得妈妈什么时候休息过。爸爸在世时,她就到处奔波,——也许因为妈妈是续弦的缘故。”
加奈子向壁炉走去,那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妈妈嫁到北里家时,我才四岁。转眼间十五年了。”菊井望着加奈子说,“现在就剩下你一人了。今后怎么办?你要好好想一想。”
“是,等妈妈的葬礼一完……”
“这当然。天已大亮了。”
透过敞开的窗户,菊井凝望着一院翠绿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再过几小时,吊唁的客人将陆续来到。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去应付什么?”
“不用了。”加奈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没问题。因为我是北里浪子的女儿!”
“好。葬礼的具体安排,我己经吩咐水原了。那家伙虽然毛手毛脚,但人还诚实,吩咐什么就干什么。礼节上我会处处叫他们留意的。”
“拜托了。”加奈子说,“我也该换上丧服了。”
“那我先回趟家,待一会儿还会来的。”
“医生,您也歇一会儿吧。”加奈子说,“这里没问题。”
“你不要为我担心。我手相很好,命大。”菊井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住脚步,“警笛又响啦,出什么事了?”
“您早就听到过?”
“好几次了。——那就这样,我待会儿再来。”
菊井走了。
关上门,加奈子呼出一口粗气。望着书架前的一大堆书。
“怎么办呢?还要把这些玩意儿放回原处。”她用拳头敲敲白己的脑门,“加奈子真混!”
加奈子走向靠里的写字台,在椅子上坐下,掀开桌罩,钢笔、墨水瓶、信纸,一切如旧。桌子上有一架仿古设计的电话。
加奈子稍稍考虑一下,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嘀——嘀——”话筒里有节奏响了一会儿。
“喂,喂。是圆谷先生府上吗?这时候打扰您,真抱歉。我是北里加奈子。正彦先生在吗?”
加奈子边翻着桌子上的便笺边等着:“啊!是正彦,真对不起。——哦,其实……是我妈妈今天早上去世了。——对,心脏不好,昨晚上一发作就……不要紧,不要紧。哎——哎,知道了。我很好,你不必急急忙忙赶来,没什么要紧的事。——那么,就这样。啊!对了,有件事情——”加奈子朝堆在地上的书瞟了一眼。“是这样,有件事正想麻烦你。你还是马上来一趟吧。好,我等着。”
加奈子放下电话,轻轻地耸了耸肩膀,嘟囔道。
“把书取下多这是符合引力定律,可放上去就不同了。只有求他啦。”
加奈子正想离开写字台,这时她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
这是一个印有“北里”字样的特制信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加奈子收”,加奈子惊奇不已。
信很厚。她急忙把信打开。妈妈的字,仿佛正在信纸上欢快地跳动。这是妈妈在某些最重要的文件上签名时用的字。加奈子上小学时,铅笔盒上妈妈给写的姓名,也是这样的字体。
加奈子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她掏出了手帕。
信是这样开始的。
“加奈子:妈妈这时候,情况非常不好,心脏太弱。我一说心脏不好,你总爱笑我。不过也是,这个心脏的弱,和那个心脏的强,实在太不成比例。妈妈真遗憾。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这架老掉牙的发动机就要停止转动,所以我预先给你留下这封信。
工作忙,总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谈谈。常想今后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这样一想,觉得更应该把公司的工作搞得象个样子,所以又是忙。
本来打算等你大学毕业后,再告诉你。但是,我觉得等不了那一天,况且,你很坚强,也许还有点过分坚强,告诉你也没有什么。
妈妈有一个秘密!无论对谁——包括你爸爸也没有说,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加奈子翻过一页信纸,这时门开了。
“小姐。”
加奈子连忙把信叠好,放进信封。
“什么事?”
进来的是女佣人樱井真理子。她来北理家己快三年了。微黑的皮肤,但没有给人以健康的感觉。苗条的身材——确切地说是瘦小,瘦小得令人忘记她的存在。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加奈子三年来还从末听到真理子大声笑过。她平时的表情会让人怀疑,她会不会笑?
今天,她身穿黑色的对襟毛衣和藏青的裙子。这身打扮和今天的葬礼毫无关系。真理子平素就是这个样子。
“有客人……”真理子说话,但是这样含含糊糊,很难听到她把一句话说完整过。
“客人?”
“是。”
究竟是谁?如果是来吊唁的客人,未免太早了。
“是哪一位?”
“是警察。”
“警察?警察来干什么?”
“嗯,这……”
“好,让他们进来。——哎,真理子。”加奈子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其理子,“待会儿吊唁的客人就要来了。真理子,有我的丧服吗?”
“有黑色的连衣裙……”
“就这个,给我拿来。”
“知道了。”
真理子转身要出去,忽然又回头象要说什么,但又改变主意径直走出去。
加奈子把母亲的信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警察来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随着真理子一声“请”。
一个男人进来了,加奈子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刑侦,穿一身土里土气的西装,一个难看的大嘴可笑地张着,朝起居室东张西望个不停。
“请问有什么事?”加奈子问。
“碍…对不起。”刑侦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点头行礼,“我是警视厅的多田。哦——您是北里小姐?”
“我是北里加奈子。很不巧,今天早上母亲刚刚去世,家里正忙乱,您有什么事?”
“令堂去世了……碍…真对不起,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您。”
“您也是为公事,只得如此了。”
“您很冷静。对不起,可以问您多大吗?”
“我!十九岁。”
“和我女儿只差两岁,真不敢相信……哦,随便问一下,您父亲很久前就……”
“是的。十年前就已去世了。”
“就是说,现在您家里就您一人了。”
“眼前是如此。”加奈子有些不耐烦。“刚才说过,家里正忙乱,我还得去见客人呢,请您赶紧谈正事。”
“是这样。啊,对不起。——府上这样大,您看这个院子。”多田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这里大概有多少坪〔坪:日本土地面积单位。一坪约等于2.3平方米。〕?”
“占地面积一共一千坪。”
“一千坪,”多田吃惊地睁圆双眼,“我才住三十坪!而且还乱七八糟,其中四分之一的地方无法使用。”
加奈子作了个深呼吸,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刑侦先生!”
“啊,对不起。”多田伸手拦住加奈子,“不,我这完全不是和您闲扯。我是说,这么大的地方,要是有人悄悄溜进来,一定很难发现。”
这意想不到的回答,使加奈子吃了一惊。
2“您说有人悄悄地溜进来?”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来。
“其实,是一个三个月前被通缉的罪犯,昨天出现在附近的旅馆里。”多田刑侦好象散步似的的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我们立即开始搜捕,但犯人反应很快,事先有所察觉,在我们的包围圈还没有布置好之前,就逃之夭夭了。他妈的,快得象蟑螂——啊,对不起,也许在这里不能这样说话。”
多田看到堆在书架前的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把书挪个地方。——那么,犯人还在这一带吗?”
“对。因为主要道路已全部封锁,来往的车辆也要检查,所以不可能走远。现在挨家检查,提醒大家警惕。”
加奈子点点头。
“我明白了。不过我刚才说过,母亲刚刚去世,这二、三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犯人大概不会到这里来的。“
“是啊,不过,还是多加小心为上,——家里有男人吗?”
“有母亲的秘书水原先生,还有菊井医生,他马上就会来。”
“是吗?光是些女人可不行。好了,净说些烦人的事,讨厌了吧!”
“多少有点。不过,比推销员还好些。”加奈子微笑着说。
“你这家伙,真厉害。”多田愉快地说道,“对不起,打搅了。”
他向门走去,伸手拧开门上的把手又回头说,“这落地窗还是关上为好,最好暂时先锁上。”
“行。”
多田微微一点头出去了。
加奈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挥动双手,自言自语道,“妈妈死了,现在又是逃犯,这种时候,真是添乱。”
这时,门又开了,多田伸进脑袋,“抱歉,刚才忘记告诉您了。逃犯的名字叫上村裕三,二十四岁。供您参考。”
“什么?”
“我刚才没说吗?哎呀,真是干什么来着,我,上岁数啦!”多田就这样伸着脑袋在叹气,“是杀人事件。他杀死了他十八岁的女朋友逃跑了。动机是他女朋友怀孕了,逼着要和他结婚。”
“十八……”
门关上了。
加奈子站在壁炉前嘟囔道:“怀孕……杀人……有人比我还小就给人杀死了。”
加奈子朝敞开的落地窗走去,把窗户关紧、插上。
她沉思起来。
“小姐。”门被推开了,樱井真理子走进来,问:“客人已经走了吗?”
“对,走了。哎,真理子!”
“是。”
“这落地窗昨晚没有插上?”
“不,不会有这样的事……”真理子摇摇头,“睡觉前我每次都要检查的……”
“是吗?其实没什么。因为我刚才开窗时,不记得动过插销,也许我无意中就把它打开了。——谢谢,没你的事了。——哎,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你多烧些热水预备着。”
“已经准备好了。”
“水原呢?”
“刚才出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好的,谢谢。”
“把客人请到起居窒来?”
加奈子略为迟疑了一下,“不,请到客厅去。这里可能要另派用常”“是。”真理子一个似乎过分恭敬的鞠躬。退了出去。
窗外已是一片朝辉,壁炉上的大挂钟敲了七点。
“——对了,信!”加奈子跑到写字台前,又拿出信,坐在沙发上,开始读第二页。
“妈妈说话不喜欢捞弯抹角。老实说,妈妈年轻的时候,杀过人。”
“杀过人?”加奈子不禁目瞪口呆,又出声读了一遍,白纸黑字。她喘了一口气又读下去。
“那不是正当防卫,也不是被抛弃后的复仇。当然,妈妈也是被逼无奈。被害者,和我无冤无仇。我没有亲手杀害他。详细情况是这样。你也知道,你的生父,在你一岁时突然去世了。留下一身债务和一岁的你。我们只好搬进一间六张塌塌米宽的公寓,并把你托到保育院。妈妈拼命地干活,白天上班,晚上在家还要干点副业。那时候,身体可真经得起折腾。也许现在心脏不好,就是当时留下的病根。
算了,这些事说起来没个完。在你满两周岁时,我的一个表妹来家帮着照看你。达样,我白天、晚上都可以出去工作了。
晚上出去工作,请你不要误会,那不过是清扫楼房之类。
一天晚上九点左右,妈妈正忙着住家走,到了一个冷清得吓人的公园门口,差点和一个突然从公园里冲出来的男子碰个满怀。当时夜色正暗,但那男人的脸,刹那间正冲着街灯,给我看到了。
那男人也看到了我,好象吓了一大跳,慌忙溜走了。妈妈正纳闷,一抬头,看见公园里,一个年轻女子倒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二条细带子。她已经死了。
我立即向警察局报案。当然,少不了罗哩罗嗦的一大套繁琐盘问,我把能记住的凶手的特征统统向警察说了。以为这一下就没我的事了。
后来在报上看到,被害者是这一带有名的美人。
犯人在杀害她之前,还奸污了她。作为也有女儿的母亲,真觉得就是把犯人杀了,也难以解恨。
大约过了三个星期,警察给我的工作的地方挂电话,告诉我已抓住一个嫌疑犯,让我去确认一下。当然,我答应了。
不过,当时的工作是付计时工资。中途外出直接影响到收入,所以,我决定下班以后再去。我给表妹打了电话,托她去保育院接你。
快到下班时,我接到——个电话,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女儿在我这。你现在去警察局说,他们抓住的人就是凶手。要不,你女儿别想活着回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紧接着,表妹来电话说,不知什么人把你带走了。妈妈顿时明白,那男人说的话,绝不会仅仅是威胁。
我只好先安慰表妹说,也许是哪个好心的熟人把你领走了。不要恃别担心。然后,妈妈去了警察局。
被捕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听说他以前曾经纠缠过被害的女子,看起来人不大正经。但妈妈一眼就看出凶手不是这个人。
虽然他的外麦、脸形确实有些象文字上描述的,但是他肯定是毫无干系的局外人。
不过,我加果照这样说的话,你就会被杀死。对妈妈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救你,就是让我亲手杀死眼前这个男人,我也会照办的。于是,妈妈说:“就是他。”
那个青年叫仓田。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他恨恨地盯着妈妈的眼光是多么可怕。
不过,妈妈撒谎,是因为当时考虑,只要把你领回来,证词以后还可以取消,无论如何,你能平安回来是最重要的。我想这一点警察也能理解。
回到公寓一看,表妹一脸铁青,正等着我,妈妈说,去找你回来,便出去了。虽然无法估计对方什么时候放你回来,但当着表妹的面,我只得那样做。
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你,没办法,我只好跑到常带你去玩的公园,在一处沙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忽然,我发现你就站在我面前。
我紧紧地抱住你。半天才平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发现你上衣口袋里揣着一封信:“因为照我说的办了,所以把孩子还你。但是,你如果改变证言,我还会诱拐你孩子的,那时候还你一个冰凉凉的尸体。你就是求警察,警察也不能保你一辈子,诱拐的机会多的是,你记着!”
妈妈打了个冷颤。什么也不知道的你,怀抱着一个洋娃娃,大概是犯人给你的,正嘻嘻地笑呢。——后来,妈妈要把那个洋娃娃扔掉,可你抱得紧紧地,哭着不让扔。最后,妈妈也死心了。奇怪的是,你格外喜欢那个洋娃娃,每天都不离身。每当看到洋娃娃,妈妈就觉得,犯人通过洋娃娃,还把你当作人质呢。
就是仓田他得以无罪释放,可真正的犯人不是马上被抓住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犯人还会来诱拐你。妈妈每天要上班,无法二十四小时都守在你身边。而且从犯人的信中可以看出,这人是个偏执狂。也许过了你年后,等我们感到安全时,他还会来报复的。警察方面,近期内可能保护我们,但我们并不是什么要人,长期靠警察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想,只有照犯人所说的去作了。
但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即使有我的证词,但这小伙子可能有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如果认真调查各种证据,我的证词肯定会出现矛盾。
对。——这样就可能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妈妈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结果完全不是妈妈预想的那样,全部证据都对仓田不利。最后,他被起诉了。在法院作证的那天,那是我终生难忘的。
‘你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检察官问。
‘是。’我明确地回答。
那小伙子,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凶狠的目光,这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完全是一种无可奈何、任人宰割的窝囊样。这比起他那仇恨的目光更刺痛妈妈的心。
但是,事情已是骑虎难下了。
律师的提问也结束了。妈妈忧心忡忡回到座位。
于是法院宣布休庭,并告诉我可以回去了。我就离开了座席。
这时,只见那小伙子猛地推开守卫,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法庭,企图摆脱追赶他的人逃走。不过逃跑是不可能的。眼看他要被守卫追上了,小伙子突然撞破窗子,飞身跳下。
他是从四楼跳下去、摔在混凝土的地上,当即死亡。
妈妈眼看着仓田从楼上跳下,又眼看着他死去。
我对自己说,是我杀的,是我杀死他的。
从此,我和这件事的关系总算了结了。两年后,我和北里结婚,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妈妈所说的杀人,就是指这样一回事。
我想你可能会记起来,好长一段时间,只有那洋娃娃最中你的意。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别的,把洋娃娃给忘了。
妈妈便把那洋娃娃保存起来,还有犯人塞在你上衣口袋里的那封信,妈妈死后,请你一定要保存好。东西在那个房间里,你明白吧?那个只属于你和妈妈的房间,靠里边,有个小框,这两件东西都在那里。钥匙收在妈妈常戴的项链的护身符中,它挂在妈妈的胸口,挂在妈妈的心脏上。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了结。你不要吃惊,妈妈没有再杀人。
妈妈常想,自己把仓田这位青年置于死地的罪孽一定要设法补过。我和北里结婚后不久,你也渐渐长大了。虽然每天还为生计奔波,但渐渐地也安定下来。妈妈作为北里家的夫人,多少也有些权威了。
妈妈曾托人调查仓田家的人现在的情况。
仓田的父母,在仓田受审前巳去世,来法院的好象是他婶婶。仓田还有一个妹妹叫法子,好象年龄相差很大,仓田死的时候他妹妹才七岁,到现在该是二十四岁了。
我想至少也该为他妹妹做点什么,但是,关于他妹妹是被谁收养的,搬到什么地方去,一切都杳无音讯。
加奈子,妈妈的死,对你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尽快地振作起来。
妈妈需要你,需要你继续去寻找仓田法子姑娘。那时,希望你用你认为最合适的方式,来替我赎罪。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仓田这小伙子,最后顶着杀人的恶名死去。但愿这封信,能为他昭雪。
不过,光靠这封信肯定是不行的。最彻底的解决,只有抓住那个真正的罪犯。可是,妈妈和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名侦探。虽然你喜欢推埋小说,老看个不够,但是,既不知道罪犯在日本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还是否活着,要抓住这样的犯人是不可能的。
就是妈妈也毫无办法。
谁知事情实在出人意料之外。那个真正的凶手——那个写恐吓信的家伙,其实就在妈妈的身边!
这是妈妈无意中发现的。
当叶妈妈就在现在写信的这张桌子上看文件,对了,已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是个深夜,整个房屋一片寂静,妈妈工作累了,从那个房间取来了那两样东西——洋娃娃和信,摆在桌子上看着。
妈妈经常这样做。这是为了使自己时刻记住自己所负的贵任。当我把信放在桌子上,碰巧旁边还放着一封我刚才读的信。
妈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忽然,全身的血,好象刹那间全被抽掉似的,心脏怦怦地跳动,好象要从心里蹦出来。——两封信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妈妈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倒了一杯威士忌,虽然这是医生严禁的,但顾不了那么乡了。稍稍冷静后,又再次杷信仔细地进行比较。甚至连放大镜都用上,越看越觉得两封信的字迹相象,无论汉字、字母的点画位置、笔顺等等无不相似。
当然,时间相距十七年了,笔势稍稍有些不同,但是,不论谁看到这两封信,都会断言: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过,问题并不那么简单;第一,就是知道是同一个人,下面该采取什么对付方法呢?这种杀人案件特别有时间性,事到加今,已不可能重新审判。但是,也不能就此罢休,要妈妈装作没事似的和一个杀人凶手来往,这太痛苦了。所以,首先必须获取能证明此人是凶手的证据;其次是,当确认此人是凶手后,再设法把它公之于众。
妈妈便和一个侦探社联系。妈妈曾委托他们寻找过仓田法子。请他们派一位最有经验的侦探来办这件事。
我没有说详细情况,只请他们调查我怀疑的那个人,十七年前,即那案件发生的当时,他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如果查明那个人当时是住在案件发生的现场附近,或在那里工作,那么,大体上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相反,如果那个人当时在国外,或在国内其它不相干的城市里,可能性就很小了。
这个调查结果,不久就可以知道,每天装着没事似的和那个人见面,这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妈妈每天盼着,不管最后如何,但愿早点有个结果就好。
万一在调查出来之前,妈妈就倒下了,不能说没有这神可能性,所以,妈妈决定先写下那个人的姓名。以后你听了侦探的报告再下判听。“
信到这里就断了。
加奈子觉得很奇怪,应该还有一页才是……“这是什么缘故……”加奈子把读过的信纸一张张地数了数;没错,一共就这些。
可是,不会这样完了。明明说要写上嫌疑犯的姓名……加奈子想了又想。
会不会妈妈改变主意不写了?不可能,妈妈不是那样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她决不会这样那样地犹豫。
也许妈妈在下一页写上那个人的名字,可是……有人把那一页偷走了,这封信不是一直就搁在这桌子上的吗?
“到底是谁呢?”
加奈子把信放进信封,然后双手把信贴在胸前,站起来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
知道妈妈的秘密,加奈子的脑子乱了。妈妈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可是,对妈妈来说,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加奈子知道,让妈妈这样做的正是自己,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大冲击。当然,不能让当时还是孩子的加奈子来承担责任,但是,这样的事是无法一忘了之的。
加奈子回到桌子前,久久地站立着——我一定要接着干下去,一定要查清真正的凶手,为仓田昭雪。
“妈妈。”加奈子轻轻地叫道。
忽然,加奈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正要离开起居室。
当她开门时,只听见“氨的一声短促的呻吟。她猛地回过头来。
“谁?是谁?”
加奈子紧张地环视着整个起居室。决不是幻觉,肯定是人的声音,是从这个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发出的。
加奈子小心翼翼地又走进起居室。
3“谁?出来!”加奈子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当她用这样腔调说话时,俨然是她母亲。
“我在这。”
在脚底下有人答道。加奈子急忙向后退去。
从长沙发下,伸出一双手,抓住又长又厚的地毯,然后,脑袋出来了。
“啊!”
突然扬起来的脸,出乎意外的年轻,而且还笑着,“对不起,让您受惊了。”
加奈子退到书架前,望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的青年人。
“您是?”加奈子问。
“刚才刑侦不是介绍过我了吗?还是再作一次自我介绍吧。我就是现在在全国受到通缉的上村裕三。”
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这家伙居然正儿八经地鞠了一躬。
加奈子朝房门走去。
“哎,不要这样惊慌。”上村说,“刚才翻越贵府的围墙时,把脚给扭了,现在根本无法行动。”他轻轻地拍拍右脚,疼得他直皱眉头。
“一直都藏在这里。”
“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真想再躲一会儿,这里的地毯软绵绵的跟床一样。”
“谢谢。”加奈子瞟了这男子一眼——看起来倒真象二十四岁。他身穿圆领衫和牛仔裤,还象个大学生,一张娃娃脸,带点淘气的神情。
“你竟把一个女孩子杀死了,真不是人!”加奈子说。
“不是我。”上村裕三说。
“可是,刚才刑侦不是说——”
“警察一旦怀疑上谁,总能找出一些理由的。得。我不强求您相信我,但我没有杀死美津子。”
“那您干吗逃跑?”
“咳,他们追我呗。当然他们要说,是我跑了才追捕的,可他们不追,我跑什么?”
上村皱皱眉头,好象他是在半开玩笑。但看得出来,他的脚疼得相当厉害。额头满是冷汗。
“为什么他们认为您是凶手?”
“因为美津子和我住在一起。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我的。我和美津子不过是从小就认识罢了。她还不是我的情人。”
“那,凶手是谁呢?”
“当然是真正使美津子怀孕的那个家伙。当时我就问过美津子,可她什么也没说。
——记得那天,我下班回来时,她已经死了。身上被扎了好几处,到处都是血。我正不知所措,这时有人来了……也许是我在学生时代参加过许多活动,没给警察留下好印象。
可我还天真地想,今后在什么地方好好地干上一番。结果只有落到令天这步田地,被逼得到处跑。“
上村环视一下起居室,笑着说,“真阔气!假如被警察抓住,与其在我那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还不如在选择豪华的地方。”
加奈子走过来问道:“你脚很疼?”
“不过,即使我是杀人嫌疑犯,警察也会给适当治疗的。”
加奈子一肚狐疑,望着眼前这位男人,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怎么也不象个杀人犯。
加奈子想,除非他是个相当有胆量的杀人犯,要不就象他自己所说的,是无辜的。
“哎,很抱歉,您母亲刚刚去世,在这样不幸的时候我闯进来。不过,很简单,您给警察挂个电话就得了。”
加奈子在沙发上坐下。
“您怎么了,”上村不解地问。
刚刚知道妈妈曾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这时候,在加奈子面前突然出现了上村。
这一次,加奈子无论如何也觉得不是偶然的。
加奈子深信,这是命中注定的,她虽然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但她要在这件事上做点什么。
“你真的没有杀人?”
“没杀又怎么样?现在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上村耸耸肩膀,不耐烦地说,“我都懒得逃了,每天睡眠不足,跑的时候还不敢拾头,老是撞到人,好几次都碰到电线杆子上。‘逃亡’实在是一件苦差使。”
加奈子站起来说:“我把您藏起来!”
“胡闹!这要连累您的。”
“称‘你’就行了。我才十九。北里加奈子。你叫村上——”“上村。”
“啊,对不起、我老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加奈子朝书架走去,搬来脚踏,然后睬在脚踏上,从书架的最上面一层,拿出一册笨重的书,把手伸进空出的地方,不知怎么弄了一下,又把书放回去,从脚踏上下来,嘟囔道:“好久没摆弄,还灵吗?”
话音刚落,随着吱——的一声响,两米宽左右的书架,就象门一样自动打开了。
“是妈妈悄悄让人造的。她太忙了,想体息一下时,就到这里来一个人呆着。”
“真想不到!”上村一时目瞪口呆,“您——不,你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和妈妈;连家里人也不知道。爸爸去世后,装修了这间房子,妈妈顺便让人造的。”
“有钱人总有些神秘的趣味。”
“有钱是有钱,可因此也辛苦得不得了,所以才希望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把我藏在这里?”
“对,总不能老让你待在长沙发下面。也许要在这里举行告别仪式,那就要收拾长沙发呢。”
“可是,也许我真的是杀人犯呢?”
“没关系,等我一知道真相,我会叫警寮的。”加奈子毫不在乎地说,“喂,上那房间去,——没问题?站得起来吗?”
“有钱人总是我行我素。”
“没工夫罗嗦了,起来!说不定马上就有人来。”
“知道了,知道了。”上村绷着脸,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能帮我一把吗?”
“不,我怕你。想一想这一下可不用上断头台了,就不会走不动的。”
“还是有钱人心肠狠。”上村拖着一条腿,用手撑着沙发和桌子,终于来到书架旁边。
“行了,进去。”
已经在密室里的加奈子打开电灯。这房间比想象的要宽敞得多,只是天花板挺低,但决不会让人感到憋得慌。
“啊!真绝。”上村惊奇得连脚疼都忘记了。
“桌子、椅子,还有沙发,一打开可以并成一张床。对,里面可没有浴室,但盥冼室和厕所就在门那边。”
“不过,从房子的外面看不出来吗?”
“这里原先是放煤的。和外面完全隔绝,门是朝里开的。放心好了。绝对不会被发现。”
“谢谢。可是……”上村拖着一条脚,刚够着沙发,便顺势往上一倒,“你可要保证,别把我关在这里忘记了。”
“哪能呢。”加奈子笑了,“总之,先暂时在这里躲一躲,我会悄悄地给你拿吃的来。而且,你扭伤的地方也要治一治。”
“那样的话就太感谢了。”
加奈子走到沙发前,“不过,把你藏起来。是有条件的。”
“什么?”
“有件事想拜托你。”
“一个被通缉的嫌疑犯能为你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加奈子走出密室说,“我还会来的。”
“方便的话,来点吃的。”
加奈子点点头,“可是,不接受订菜——”她轻轻一按机关,书架又恢复原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关得严严实实。
“不过……”加奈子原地站住;又重新想了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我简直象神经玻”的确如此。可是,既然开始干了,就一不作二不休,因为加奈子身上有着母亲的血。
门开了,走进来一位青年。西装笔挺,简直就象刚从银行柜台后面出来似的。
“正彦——来得真快!”加奈子朝正彦走去。
“你妈妈这么突然就……”
“别,不要说了。”加奈子用手堵住圆谷正彦的嘴,“我才好些,你不要来招我。”
加奈子用富有弹性的步调,从正彦身边走开,又仿佛舞蹈似的,转了一圈,裙子随着“唰——”地扬了起来,雪白肌肤闪着光,正彦吓了一跳,连忙取出眼镜。
“喂,酒,来点吗?”加奈子问。
“随便,不过你不行。你还未满二十岁呢。”
“我知道,吊唁客人马上就来,我红着脸象什么。——喂,真理子。”
正在这时,门开了,露出真理子的脑袋来……“来点咖啡。我和正彦先生的。”
“是。”真理子点点头,“水原先生……”“他回来了?那么,告诉他请他稍候。”
门关上了。加奈子坐在沙发上,“水原呀,——是个好人。跟你正好相反。”
“和我相反?”
“你呀,太会折腾了,而水原又太老实了。”
“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全身舒畅。”正彦在加奈子身旁坐下。
“你爸爸呢。”
“你来电话后,我立即通知他了,爸爸正在城里的饭店里。他说马上就来。”
“不要太勉强。”
“这么大的事情,董事长去世了。况且爸爸和你母亲也是至交……”圆谷正彦的父亲,也是北里企业所属的四个公司中的一个公司经理。
北里死后,加奈子的母亲浪子曾担任经理,后来,企业有了巨大的发展,浪子又发现自己心脏不好,在她担任董事长之后,便把经理职务让圆谷担任。
当然,圆谷作为北里企业里的一个老职员,和北里全家都有来往。比加奈子大三岁的正彦,还想等加奈子大学毕业后,就和加奈子结婚。
正彦从学校出来一年了。现在在他父亲的公司里作事。
“家里很寂寞吧?”正彦问。
“不,挺好。”
“不过,你总是女孩子呀。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是不太好。”
“请别开口闭口女孩子、女孩子的。”加奈子不服气地说。
“但是,这是事实!”
“得了。我还没想以后的事呢。我真不敢相信,妈妈已经去世了。”
“那好。请你慢慢考虑吧。”正彦连忙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就立即告诉我。”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就因为那个才请你来的。”加奈子站起身来。
“什么?”
“把这些书放到书架上去。”加奈子指着堆在地上的一大堆书。
正彦正不知所措,这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是水原吧,请进。”
“对不起。”进来的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给人的印象是: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
“你辛苦了。葬礼的事这么麻烦。”
“不。一切都已经准备妥了。殡仪馆的人也马上就来。”
“谢谢。——哎,水原,能和正彦一起帮我把书放到书架上吗?我得去卧室一趟。”
“是。”水原深深一躬,“小姐,您请便。”
“我不是去休息,是去换丧服。水原,你的领带也要换条黑色的。”
加奈子快步走出起居室,水原低头看着自己的红领带。
“怎么搞的?”正彦问。
“咳……一直想着要换条黑领带,可……怪不得殡仪馆的那些家伙用那种眼色瞧着我。”水原一摆脑袋,“来,把书收好吧。”说着快步朝书架走去,可不小心被脚下的书绊了一交,在地毯上摔个四脚朝天。
“咳,怎么没瞧瞧脚下呢,妈的。”水原爬起来后,扶扶眼镜,开始把书放到书架上。
正彦也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住书架上一放,发现自己的手弄脏了,连忙掏出手帕。
“我来干好了。”水原边把书一本本地往书架上放边说。
“那,可是……”正彦结结巴巴说着,赶紧向后退去。
“这是……第三卷,搁在这。”
“喂,水原君。”正彦说。
“什么?”
“你看她神色不对,准是哭了一夜了。”
“是啊,小姐她,”水原继续归置着书,“小姐决不会示弱,也不会沉溺于悲痛。
但并不是真的不悲痛。“
“就是,——但有时真让人感到简直不是个女孩子。”正彦打了个呵欠,向落地窗走去。
水原也悄悄地嘟囔道,“我也常常觉得你不象个男子汉。”
“昨晚和朋友喝了一顿,回来时已一点了。”正彦晃着脑袋说,“水原君,今后你怎么办。”
“夫人的葬礼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奔走。”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你是北里浪子董事长的私人秘书。董事长夫世了……你是否打算换个地方?”
“是啊,不过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我又不象你那样聪明能干。”
“这个。”
正彦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水原对着书架,吐吐舌头。
“——这个家,马上就是我和加奈子的了,你依旧在这里干也成。”
“谢谢,可是——”水原稍稍提高声音说,“小姐有她的考虑吧?”
“她孤身一人住在这里,也许外面要说三道四,还是快一点在一起为好呀。”
“是吗?”水原好象不太在乎,又开始收拾起书。
正彦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来到水原身边。
“哎,水原君,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
“你在这多久了?”
“快三年了。”
“她的各种各样的事,你一定知道不少吧。”
“各种各样……什么意思?”
“加奈子这个人,怎么样。她有没有还跟其它男人有过来往?”
水原眨巴眨巴眼睛,“这种事,我不知道。因为我是夫人的私人秘书。”
“可是,比如谁来玩啦,来电话啦,谁送礼物来……等等,诸如此类。”
水原有些生气,转身对着正彦,“够了。我住在这家里,作为夫人的私人秘书,办理夫人委托的事务。可是对他们的私生活我决不插嘴或偷听。”
“这我懂,我懂。”正彦慌忙堆下笑来解释,“不是对你有任何指责,只是……这和你今后也看关系。我希望能和你……那个……对,成为朋友。”
水原又转过身来,“有话请等葬礼完后再谈。”
“哦……也行。”
正彦一脸尴尬,站起身来耸耸肩膀,向门口走去。
这时门开了,差点和端着咖啡进来的真理子撞个满怀。
“蔼—对不起。”
“咖啡。”
“放在这,我待会儿来拿。”
正彦出去了。
“——我来帮你吧。”
“不用,就好了。”水原杷最后的几本书放进书架,长长地喘了口气,“实在是讨厌的家伙,小姐怎么愿意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呢。”
“咖啡怎么样。”
“啊,等我冼冼手再来。”水原正要出去,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这里的电话响了,真少见。——哎,抱歉,真理子,劳驾你接一下,我手太脏了。”
“是。”真理子跑过去,拿起话筒。“哦、喂,这里是北里家,——不,我是佣人——您是谁?噢,知道了。可是,喂、喂?”
真理子摇摇头,“挂了。”
“谁打来的?”
“哦——这个……”真理子正沉吟着,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加奈子走了进来。
“真理子。”
“是。”
“妈妈常戴的那串项链呢?”
“项链?”
“不知道?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碍…我也没看见呀。”
“是吗?真怪,妈妈去世时,我还记得就搁在她床边的小桌上。”
加奈子来到壁炉边上,手扶着炉架,“真理子,你再去请几个帮忙的人来。好吗?”
“是。……不过,让他们做什么呢?”
“因为你和客人们都熟悉,所以你尽量帮着接待客人。我们以前开舞会时,不是常请附近的女孩子们来帮忙吗?这次最好还请三、四人来帮忙。”
“明白了。”
“拜托了,——哎,正彦先生上哪儿去了?”
“好象刚才出去了。”
“呃,水原,辛苦了。喝点咖啡吧。别管正彦了。”
加奈子坐到沙发上。水原愉快地笑了笑,“那我冼冼手就来。”说完,掏出手帕,包好门的把手,再开门出去了。
“小姐。”真理子说,“刚才,一个叫山下的先生打来电话。”
“打到这里?——山下,是妈妈的朋友?”
“好象是。”
“有什么事吗?”
“他说,今天晚上,要带着调查材料到这里来。”
加奈子正要拿咖啡的手停住了,“调查材料?——是这样说的。”
“是。但不清楚是什么调查材料。”
“那么……妈妈去世的事,你对他说了?”
“没有,还没来得及说,电话就挂了。”
“是吗?谢谢。”
真理子一出去,加奈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
“肯定是妈妈请的那位侦探。——如果有了调查材料——”加奈子自言自语道。忽然视线停留在书架上。
“对了,差点忘记,还要给上村拿点吃的。”
“——小姐。”门开了,水原进来,“现在,殡仪馆的人来了,用哪个房间合适?”
“是呀……”加奈子犹豫了。虽然对菊井说过就用这间起居室,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餐厅怎么样?收拾一下挺宽敞的,——而且,那里也没什么用场,和厨房又近。”
“好的。”
“请客人们在起居室休息,你看怎么样?”
“就这么定了。”说完水原就要出去,加奈子嘱咐道。“告诉真理子,请她准备好早饭,再过一会儿,就没功夫吃饭了,你也先吃饭。”
屋里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
太阳已经很高了。——眼前事真多。妈妈的项链哪儿去了?
会不会是给看过这封信的人拿走了?这种可能性很大。可是;即使别人拿到项链里的钥匙也毫无用处,如果进不去那个房间,一切都是白搭。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给藏在密室里的上村拿走了。
这男人值得信赖吗?
另外,要到这里来的山下,是否就是侦探?
全公司的葬礼还要过些日子,来参加今天葬礼的,都是妈妈最亲近的人。可是,妈妈在遗书中却写道,写恐吓信的人,就在这些“亲近”的人之中。
对了,——凶手干吗只偷走妈妈遗书的最后一页,而不把整封信都偷走……
第二章只见门的把手一转,“呜”的一声,门缓缓地开了。
“哎,对不起啦。”走进来的是一位老式“经理”型人物——也就是说,是一位大腹便便,一身肥肉,总带着傲慢神情的男人。
“怎么回事?东尾兄。”跟着走进来的人问道。
这一位和“老式经理”东尾相比正好相反,是一位现代型的优秀经理,修长的身材,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他们二人,都是北里家下属企业的经理。
“咳,我这坏习惯,老用脚顶门,”东尾说,“真丢人,我老婆老这样笑话我。”
二人在起居室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东尾那往下坐的势头,令人担心沙发是否经受得住;而中町,轻轻地坐下,很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当然,两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挂钟正指向七时半。
“晚饭还没好吗?”东尾问。
“好象正在准备,”中町摘下眼镜,用擦眼镜布擦起来,“东尾兄,这用脚开门的习惯是……”“这是从前当工人时,每天抱着大推货各处奔走,双手腾不出空来,开门时,只好用抱着货物的手拧开把手,然后”砰“的用脚把门顶开。久而久之,成了毛病了。”
东尾笑了——他是从一位普通的职工一步一步熬成公司经理的。
而中町他是作为董事从其它企业调进的。完美得就象画家笔下的实业家。
二人气质虽然不同,但作为买卖人,哪一位都是没有说的。这一点,北里的眼力没错。
“喝一杯怎么样?”中町站起来,向酒柜走去。
“行。”东尾是决不会拒绝这类邀请的。
“请。”
“谢谢。”东尾一口气喝干,接着说,“葬礼,真把人累死了。而且无分文利益,真乏味。”
中町噗嗤一笑,“得抓紧时间,——东尾兄。这以后的事,你如何考虑?”
“以后的事?”
“是的。北里浪子一死,留下的是十九岁的加奈子小姐。当然,企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什么机会?”
“改组的机会。”
“圆谷先生,还有——”
这时,门被推开,伸进一个脑袋,中町忙打住话头。
“哎,凑先生,正好,进来一起聊聊。”
“我?”
凑边擦着秃顶上的汗边进来,“事情真让人担心。有什么事吗?”
“哎,请坐。凑先生也来一杯吧?——不,怕酒精?”
“对,我只喝茶。请不必客气。”
凑略挨沙发的一边坐下,仿佛一旦有什么事,他会站起来撒腿就跑。
“圆谷先生呢?”东尾问。
“在灵前打瞌睡呢。”
“这真是。”中町端着肩膀,“明天公司的葬礼上再来那么一下才好呢!”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事情很不好呀。”凑哼哧地咳嗽一声说。其实他本人并未真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是觉得此刻必须说点什么。
“现在我们正在商谈呢。”中町开口说,“——对企业来说,面临着最艰难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要提高效率。我们失去浪子夫人这一栋梁,如果不团结一心,就无法在目前激烈的竞争中立足。“
“说得有道理。”
现在北里系统的四个企业,如果不采取相应的措施,公司的实力就会分散削弱。必须没法挽救这局面。
“对,就是说,要重新改组。”
“凑先生真是一针见血。”中田微微笑道。
“那么就去找圆谷先生。”
“正是时候,现在他好象有空。”
“待会儿可要平心静气地说。”
“我不说话就是。”中町毫不在意地说。
“中心意思,是希望圆谷引退。”东尾说。
“坦率地说,就是这么回事。”中町的脸上露出一丝令人讨厌的神情。以英竣潇洒自诩的中町,平时很少有这种表情。
“他好象还没有不想干的意思。”凑说,“刚才还对我说,头儿死了,这一下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不得了。”中町摇摇头,“他要是放开干可不是好事。”
“高见。”东尾点点头,“那家伙虽然缺少经营才能,但却鬼得很。”
东尾毫无顾忌地说。不过,北里系企业的四位经理,圆谷的成绩略为逊色,倒是事实。
“他的公司没倒闭,全靠下属的三个经营部。”东尾接着说,“这三个部长相当能干,圆谷先生只当他的经理。——得,在他本人面前可不便说这些。”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中町说。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他自然有他的小算盘。所以,才拼命让儿子接近加奈子小姐,想挤进北里家族。”
“也许还真有这种可能性。”凑点点头。
“要命,这条线容易成功。真遗憾,我没有一个和加奈子小姐年龄相当的儿子。”
“我倒有个好办法,把老婆赶走,就可以把她娶过来。”东尾笑嘻嘻地说。
“总之,首先要让圆谷离开决策机构。”中町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继续说,“坐等不行,我们应该积极地采取措施。”
“什么措施。”凑不安地挪挪屁股,“太不象样的事……”“你放心,三个诸葛亮,肯定会有好主意。”
“假如圆谷引退,以后怎么办?”什么都担心的凑,好象总想着以后怎么办,“四个企业三个人……”“这可以再商量。”中町赶紧接过来说,“刚才东尾先生说过,圆谷先生那里,有三个经营部,独立性相当强。所以,我们三人各管其中一个,你们看怎么样?”
凑不禁赞叹道,“不愧是中町先生,好主意!”
“我举双手赞成。”东尾好象无所谓。也许自己就这么想的。不过,就是他自己没有这么想,也不会露出声色来。
“那么,大家一致同意了。”中町望着凑和东尾,满意地点点头。“——我不是无视凑先生的意见,让一个不愿引退的人辞职,也许多少需要那么一点粗暴的,这一点话务必理解。”
“当然,我理解。可是,万一到了惊动警察局……”凑又担心地说。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注意两点。”东尾轻松地说:“首先要成功,还要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对吧。”
“同感!”中町微笑地点点头。
“千真万确。”凑也慌忙附和。
“那么,我们该回去守灵了。圆谷醒来看我们不在,会怀疑的。”中町站起来,“无论如何,我们四人是兄弟一般的朋友。”
三人全笑了,东尾放肆的笑,中町演戏般的笑,还有凑神经质的笑。三种笑,演出了一种微妙的不和谐的合奏。
三位经理出去了,起居室又恢复了平静。
时间大概是八点多钟,门轻轻地开了。加奈子走进来,手拿着用纸盖好的饭菜盒子。
“怎么样?”密室的门一打开,加奈子忙问道。
“埃”上村护着裹着绷带的脚,想从沙发上坐起来。
“你躺着好了。吃的,给你带来了。”
“太棒了。”上村瞪圆双眼,直盯着盒里的饭菜。
“是守灵席上的饭菜,不太吉利。”加奈子笑着说。
“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了,晚上。”
上村边吃饭荣,边问。“——别人不会怀疑,你拿这么多吃的来。”
“没事儿,守灵席上的东西没人吃,拿点来,谁也不会注意的。”
“不会有人来吗?”
“我把起居室的门锁上了。”
“吓,起居室的门也能上锁。”
“其实这里也是妈妈的工作室,作为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自然有各种秘密。所以,需要有外人不能突然撞进来的地方。”
“的确。——你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是的。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上村一会儿就把饭菜吃个干净,喘了口气,“哎呀,真好吃!对了,该听你的吩咐了。”
“我的?”
“不是说要我干点什么?”
“噢,原来如此。”加奈子来到起居室,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来一个小盒子。
“你听听这个。”
“这是什么?有这么小的收音机?”
“是接收机。麦克风藏在书架上,戴上它可以听到起居室里的谈话。”
“窃听器?”
“这是妈妈准备的,有了这个,在密室里也能听到别人敲门或电话铃声。拜托你了。
电源是用电池,挺耐用的。“
上村接过窃听器看了看,“有什么目的?”
“当然,有重要的目的。”
“我可以问吗?”
“详细的说明,还得稍候。”
上村耸耸肩膀。“OK,我会照你的吩咐办的。”
“那么,我待会儿再来。”加奈子拿起盒子,转身准备出去,“你的伤怎么样?”
“有点痛,不过没什么。”上村说。
“好象警察正在这一带搜捕,但我这里他们还没有再来过。”
“谢谢。”
加奈子望着上村的笑容。
外面传来敲门声,加奈子急忙离开密室,关上书架,快步向门走去。
又是几声敲门声,加奈子打开门。
“还是在这里。”话音刚落,走进一位身材消瘦,显得不太稳重的男子。
“圆谷先生。——有事吗?”
他是正彦的父亲,给人的感觉是,好象就比正彦少点稚气。作为一个经理,确实有点不够分量。
“正彦没有来吗?”
圆谷煞有介事地环视着起屏室。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他明明知道不在这里,问问不过是作个借口而已。
“他没来这里。”加奈子说。
“是吗……哎,加奈子君,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事?”
“这个,你请坐。”
“我老坐着,还是站站好,你尽管说吧。”
“哦……是这么回事。”圆谷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母亲的去世,真令人悲痛。
这些年来,多蒙她关照。“
加奈子默默地靠在书架上。
“你的一切,我会照顾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让你照顾,反而让人担心。加奈子想。“谢谢您的好意,我一个人不要紧的。而且,企业的事妈妈也没有直接经管。”
“这个,虽然如此……不过,这里的地产、房屋也够呛。特别是你还是学生,尽是些麻烦事呀。”
“这不是律师、税务员、会计都在吗?有事可以和他们商量,而且菊井医生也会指点我的。”
“菊井——嗯,是那个医生吧。是你母亲的老朋友?”
“是这样的。”
“得了,加奈子君。”圆谷压低声音,“不是我说某某人的坏话,象你这样年轻的姑娘,独自一人时,肯定会有许多人,借口关心你,给你来这样那样的一大套忠告。这世上,嘴巧的人多得是。”
加奈子好容易才忍住笑,——这眼前就是一个活样板——“总之,对这些人,可要千万小心。还是听听交往多年,可以完全信赖的人的意见。”
“可是。菊井医生他——”
“当然,我不是说他,不过是一般地说说而已。”
“一般地说说?”加奈子说,“我该回灵堂去了。”
“请等一下。”圆谷慌忙拦住加奈子,“请坐下,——好吗,加奈子君,你还年轻。
虽然你很稳重、坚定,但总还是个大学生呀。“
“您要说什么?”
“是这么回事……就是,你尽快地和正彦结婚怎么样?我想,这也一定是你母亲所希望的。”
“妈妈希望的是,我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加奈子说,“况且,人还在守灵,就大谈婚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那,那当然是。不过,我是为你着想。如果你和正彦结婚,照样可以上大学,一切依旧,而且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你都不必操心了。”
“仅仅为这些便急着结婚,实在是毫无必要。等大学毕业后再考虑还不晚。”
“那,那就……我只想,反正早晚要结婚……”“圆谷先生,”加奈子打断圆谷的话,“请原谅,我对正彦并没有明确说过结婚之类的话。”
圆谷刹那间语塞了。加奈子接着说,“就是婚约,也不是正式的。仅仅是口头约定罢了。而且还有条件,双方互不约束,妈妈问起时,我也是这样回答的。如果把这作为正式婚约,那我就很为难了。”
“加奈子君,这——”
加奈子斜眼看到圆谷还要罗嗦,连忙打开起居室的门,拔脚就走。
“今后,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事情,请您转告正彦,他可以自由地找另外的女人。”
说完,用力关上门出去了。
圆谷满脸通红,双眼直盯着紧闭的房门。不一会儿就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里。
“屁!这小娘儿们。”虽然象是在骂人,可听起来更象只在抱怨似的。
门开了,正彦伸进一个脑袋。
“爸爸,您在这干什么?”
“是正彦?哎,进来。”
“什么事?”
“关门!”
“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正彦笑着说,“是因为酒精中毒?”
“混蛋!你小子,到底干什么吃的?”
“什么!”
“那小娘儿们,加奈子。”
“怎么了,您说她?”
“你们来往几年了……”
“三年吧。”正彦从桌子上装香烟的盒子里取出一根烟点上,顺手又拿了几根放进口袋里。
“还没有弄到手?”
“可是,爸爸干吗对她这样关心起来——”“那女人,有另外的男人了。”
“怎么会呢?”正彦脸色顿时变了,“是她亲口说的?”
“她居然说出不记得和你有过婚约,还说,暂时不考虑结婚,你可以自由地选择其它女人。”
“混蛋。”
“就这么回事,有法子吗?”
圆谷沉着脸,抱着双臂,“真没出息,来往两、三年了,反而让女人弄得团团转。”
“您别这样说,她精得很。和普通的女人可不一样。”
“你给我好好干,你懂不懂,我冲着什么花钱让你去上私立大学的?”
“好象上私立大学就是为了学习勾引女人。”
“你说什么呀。”
看来儿子有他的弱点,无法作出强有力的反攻。
“怎么办好呢,今后?”
“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怎么样?我现在不过是北里手下一个小小企业的头儿,要抓住整个北里系企业,首先必须抓住这个小娘儿们。”圆谷语气粗鲁地说道,“这女人,对北里手下的其它人有影响力,对付他们,光靠我的财力是无济于事的。唯一的武器,就是你!他们可没有能和这小娘儿们匹配的儿子。怎么样,无论如何不要放弃这个女人。”
“虽然如此。”正彦摊摊手,“怎么办才好?请你指教。”
“无用的家伙,——这点事你自己想办法。”圆谷训斥完,便快步走出起居室,甩手把门关上。
正彦出了口粗气,来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帘,“咳,下雨了。”他嘟囔道。
倾耳细听,雨声浙沥。——正彦想,侍会儿去墓地还下雨就坏了。他顺手从酒柜里取出威士忌,斟了一杯喝起来。
门“砰”的一声突然被打开了。
“啊!你在这。”加奈子快步走进来,“独自喝闷酒?”
正彦苦笑一下。
“真要命,你父亲说什么了?”
“没说你什么,倒把我训了一顿。”
加奈子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咳,钢笔哪儿去了?明明放在这里的。啊,有了。”
“哎,加奈子。你,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正彦问。
“是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吧?”加奈子笑了笑,“没有,因为你父亲老唠叨着让我早点和你结婚……”“爸爸是个急性子,——哎,并没有那回事吧?”
“哪回事?”
“说你要和我解除婚约。”
加奈子“哎呀”地叫了一声,朝着敞着窗帘的落地窗走去。“下雨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呀。”
紧追过去的正彦从背后抱住了加奈子。
“躲开!”
加奈子挣扎着,“他们守灵的——会上这头的。”
“还没来呢,——哎,加奈子,我是不是不够主动?”
“什么意思?”
“现在年轻人,如果来往二、三年了,还没在旅馆里睡过觉,会让人笑话的。”
加奈子使劲挣脱正彦的双臂,转过身来。狠狠地给了正彦一耳光,把正彦的眼镜都打掉了。
“如果你想要那种女人,去找她们好了,我,对不起!”加奈子大声地说罢,径直朝门走去。
正彦从后面快步冲上,两人扭在一起捧倒在地。
“你干吗?”
“你——是我的。”
正彦用身子压住拼命挣扎的加奈子。令人讨厌的姿势,正彦的一只脚己伸进加奈子的两腿之间。
“放开我,你疯了!”
“别闹,不管怎样,你……”
一声雷响,雨下的更大了。
“放开我!?
正彦撩起加奈子的裙子,加奈子拼命扭动身体。
一对一的话,就是男人对女人,力量的差别也不是特别悬殊,何况正彦没多大力气。
加奈子一把抓住正彦的头发。
“畜生……”
正彦粗暴地压住加奈子的胸膛。两人翻滚在一起。
突然,一只手伸向正彦的头部,用布把正彦的胸袋蒙住了。
“谁?”
正彦慌忙放开加奈子,正彦的腹部已挨了一拳,他一声呻吟,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加奈子喘着粗气,爬了起来。
“——没什么吧——”上村好象喘不过气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真怕来不及,腿脚不灵便,实在令人焦急。”
“谢谢……”加奈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是受他父亲挑唆的。就在这里。”
加奈子脸上泛起红潮。
“真是!难道女人一旦嫁了人,一切就得唯丈夫之命是从?”
“你好象还是老脑筋呀!”上村讥笑道。
“哎,快进去,人来了可不得了。”
加奈子让上村扶着自己的肩膀,急忙朝打开的书架走去。上村呻吟了一声。
“伤势很重?”
“没事儿,就这点伤。”上村轻松地说道,“不怕我卡死你。”
“你不是不顾危险来帮我了吗?……哎,快进去。”
“你们家可真够复杂的。”走进密室的上村说。
“还不止于现在这些呢。以后有空再告诉你。”加奈子赶紧把书架关上。
就在这时,真理子进来了。加奈子赶紧整理一下衣服。
“小姐,请客人上这里来吗?”
“我想还早了点。不过,你先开始收拾吧。”
“是。”
加奈子出去了,真理子把椅子、沙发摆整齐。
“唉——”正彦哼了一声,爬起身来。
“唉呀!怎么您在这……”真理子说。
正彦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布,扔在地上。“他妈的!”
真理子拣起布来。“您戴着沙发罩干吗?”说罢,便把罩子罩到沙发上去。
“您要休息,在沙发上多好。”
“你少管闲事。”正彦走到酒柜前,拿出威士忌,斟了一杯,然后在椅子上坐下,等真理子一出去,正彦把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气喝干。
“眼看就要成了。可哪来的家伙?”
正彦恨恨地说。他皱皱眉头,好象肚子还在疼。
“哼,得了。不管那么多啦。那家伙不是女人。”
窗外又是一阵雷响。
暴风雨来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照亮了院子,紧着隆隆的雷声,震得空气也在颤抖。
落地窗的窗帘半开着。——又是一道白色的闪电,照得窗外一片通明。这时,一个身穿风雨衣的人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上。
“啊!?
正彦丢下酒杯,靠在沙发上,双手摸着肚子,眼睛轻轻地闭上了。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起居室的门开了。客人们鱼贯而入。东尾、中町、凑以及他们的夫人,还有哭丧着脸的圆谷和他的夫人。
“哎呀!雨下得真大。”
“大概马上就会停了吧。”
“是呀,据天气预报说,明天要转晴。”
“那么,要睛天了。”
“不过,天气预报的准确性得打折扣。”
他们各自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水原在来来往住忙着什么。
“——加奈子,累了吧。”东尾问,“我们稍待一会儿也就告辞了,你早点休息吧。”
菊井医生悄悄地进米。他妻子早已去世。所以一个人远远地待在一边。
真理子和来帮忙的姑娘们,来回忙着给各桌子上饮料和冷盆。
“真的,加奈子,你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一位经理的夫人说。
“谢谢。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是北里浪子的女儿。”
“吓,名不虚传!”东尾拿起酒杯说,“不愧是你母亲的引以为骄傲的女儿。”
菊井医生来到加奈子身旁说,“头发怎么这样乱?”
加奈子慌忙用手理理头发,“谢谢,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交。”
“多留神。——明天就是告别仪式。我己经吩咐水原君了。”
“谢谢,医生。”
“今晚雨很大,但愿明天有个好天气,——今晚上都是自己人,明天可不同。”
“我明白。”加奈子微笑着说。
这时,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进来。
“请问……”
“什么事?”
“给在那边的先生也送上饮料吗?”
“唉,是正彦吧。不必了。”加奈子瞟了一眼哭丧着脸的正彦。
“不,有两个人。”
“两个人?”加奈子反问道。
“啊,那样的话——”水原进来,插上来说。“是刚刚才到的客人。”
“是哪一位?”
“他叫山下,说找夫人有事,我告诉他夫人已去世了,他便说要见见小姐。他正在等您。”
“你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是的。”
加奈子拼命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她看到正彦已经睡着了,在他的对面,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男人。
“好的,请给他送饮料。”
“是。”帮忙的姑娘走了。中町进来。
“小姐,很抱歉,这时候来打扰您,但有紧急文件,需要用令堂的私章……”“我知道了。”加奈子点点头,“这方面的事,在我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现在一切还为时过早。”菊井说,“明天就是告别仪式,那时律师也要来。等仪式一结束,就顺便请律师留下,法律上的事……”突然,“氨地一声惨叫穿过起居室。
托盘“当”地一声落在地上,酒杯在滚动。
“他死了!懒耍 ?
送饮料的姑娘,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加奈子和菊井同时跑过去。
加奈子最先看到,身穿灰色西服的山下,趴倒在地上。
后背的中间,一块红色的斑痕越来越大。正中央,开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加奈子发现,锋利的刀刃是从椅子后背刺进去的。
突然,又是“氨地一声。加奈子吓了一大跳,以为这男人又死而复活爬起来了。
——原来是正彦的声音。
“睡着了!パ剑趺蠢玻磕忝歉陕鸲颊驹谡饫铮俊彼苫蟛唤獾赝胖芪У娜说牧晨住?
2闪光灯象闪电似的,在起居室里闪个不断。
“简直象个恶梦。”加奈子说。
起居室里挤满了“入侵者”,给尸体照像的,戴着手套收集指纹的,还有穿白大褂的……加奈子站在起居室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切。
菊井轻轻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加奈子伸手握祝“晚上的事,真出人意外。”
“不要紧吗?我真担心你神经是否受得了。”
“神经没问题,只是有些累。”
“那人是谁?”
“哦,可能是妈妈的朋友。不知道他来干吗?”加奈子说。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杀?”
加奈子默默地摇摇头。
事情太突然了。应该怎样和警察说呢?聪明的加奈子,这时也没了主意。
在山下的尸体旁边,一个正在忙碌的警察,这时站起来朝加奈子走来。
“啊,小姐。”
他是刑侦多田,“因为这样的事见到您,实在……”“谢谢……您不是正在追捕上村吗?”
“是在追捕。附近的警戒线还没撤呢。”
“有什么线索没有?”加奈子若无其事地问。
“一点也没有……”多田阴沉着脸回答,“我们正在研究,凶手到底逃到哪里去了……这时听到发生了这一案件,心想,也许有点关联,便急忙赶来了。”
“您觉得凶手就是那个逃犯吗?”
“有可能。一个杀人嫌疑犯正在这里出没,又出现了杀人案子,做这样的怀疑也是顺理成章的。”说完,多田微微一笑,“当然,也许毫无干系。”
加奈子不由得跟着笑起来。——心想,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厉害。多田的一席话,把加奈子的劲头提起来了。
“要说被害者,我还认识他呢。”多田这样一说,加奈子大吃一惊。
“他是您的朋友?”
“不,只是工作关系。这位山下是侦探。”
“侦探……他在侦探社工作?”
“不。他一个人单干。”
“那么,是私人侦探?”
“也不是。也许确切地说,是个人经营侦探社。”多田回头看看尸体,“干这一行的,行迹可疑的很多。不过,这个山下,倒是非常正派,从没有跟委托人发生过什么纠纷,名声很好。加上一个人干反而不用担心事情泄漏出去。”
“我母亲雇的人,绝对是可靠的。”
“是呀,有钱人或者社会名流,想调查什么时,总来找山下,这家伙嘴严是有名的。”
尸体被抬出去了,加奈子的目光追着盖白布的尸体。
“真可惜。”多田轻轻地说,“——可是,您母亲究竟让他调查什么呢?您知道?”
加奈子摇摇头,“一无所知。喂,那人带什么东西没有?”
“只有记事本,钱包什么的,有关的东西一概没有,可能本来就没带什么。——可是,有一点不合常理。假如他是第一次来见您母亲,不会立即就被杀害。”
“真理子接过这个人打来的电话。”加奈子说,“听说他自称山下,说‘要把调查材料送来!’”多田露出满意的样子,“看来,调查材料可能给凶手夺走了。他没说调查的内容?”
“没有。请直接问一下真理子吧。”
“好。—一这地方可真不错。”多田环视着起居室,“这时候来打扰您感到很抱歉,可是这种案件最初几个小时至关重要。只好马上麻烦你们几位。”
“不用客气,这也是工作。”
“既然您这么说……我想就在这房里,可以吗?”
加奈子略为迟疑一下。转念一想,反正警察也不可能发现密室。也许让上村听听他们的谈话反而更好。
“不嫌太大?”
“不会的,现场那边不用,就在壁炉这边。尽可能想让谈话随便一些。总之,让人觉得不是在审问。”
“那好。请便。”
“哎,刑侦先生。”菊井插了一句,“明天的告别仪式能按期举行吗?”
“那当然。不会打搅到那时候的。”
“那好。加奈子君已经很累了。希望能快点结束,她好休息一下。”
“医生,我不要紧的。”加奈子说。
“明白了。我想也不需要问很多。”
“大家还要参加明天的告别仪式,希望能早点让他们回去。”加奈子说,“我排在最后好了,因为我一上二楼就可以休息。”
“好。那么,先把今天全部在场的人的姓名、住址记下来。——现在他们在哪里?”
“都在餐厅。”
“那么,麻烦您请他们依次写一下。最先,带山下进来的……”“是水原。”
“好,请他来一下。”
“马上。”加奈子连忙走出起居室。
多田摇摇头说。“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非常象她的母亲。”菊井说,“那么我到餐厅等候。”
“不会让您久等的。”多田很诚恳地说。
“他来的时间是?”
笔直地坐在壁炉前椅子上的水原有些紧张,“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大家来到起居室前的半小时。”
“好。你上大门口,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葬礼的一切事宜,可以说都是由我负责的,所以,迎送客人也是——”“知道了,就是说,并不是有什么具体的事才上大门口去的。”
“是,其它的人都在忙,连来帮忙的姑娘也正忙着准备饭菜。”
“当时外面雨很大。山下什么打扮?”
“穿着雨衣,进来后便说,‘我叫山下,想见见夫人。’我告诉他夫人已去世,他听了大吃一惊。”
“能看得出来象是装的?”
“这……起码我没看出来。”
“那,后来还说了什么?”
“嗯,好象有点盘问似的,‘因为什么去世的?’我说,心脏发作,今天早上突然去世的。他追问道,‘肯定是心脏病发作?’”“追问……好,然后呢?”
“我回答说没错。他便说,‘那就见见小姐。’”“想见加奈子小姐,他——山下是这样说的?在你根本没作任何提示的情况下。”
“是的。我告诉他,现在小姐正在守灵,他说他等着,所以,我便把他带到起居室里来。”
“你也跟着进来了?”
“嗯,我想想。”水原想了一会儿,“没有,没进来,当时门正开着,我只说,请在这里稍候。”
“那么,当时没有发现圆谷正彦正睡在那里?”
“没有发现。”
“然后,你又回到守灵的地方去了?”
“是的。”
“此后,过了三十分钟,大家便到起居室里来了。——这之前,你知道有没有人离开过灵堂?”
水原好象不知怎么回答好。“实在不知道,——当时人很多,有的去上厕所,有的在走廊上谈话……几乎每一位都出去过。”
“这么多?”
“还有接电话。他们都是各企业的首脑,见面的话,少不了谈话,还有电话……”
“的确也是。”多田有些丧气,“就是说,无论哪一位,都有杀死山下的可能。”
“你说什么!”水原瞪大眼睛,“岂有此理,他们都是有身分的人。”
多田露出温和的笑容,说,“要说名人,其实比我们这些普通的人,麻烦事更多。
这就是名誉、地位这些东西。所以,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完全可以当作被老婆挠了一把一笑了之的,可对名人们来说,简直等于是宣判他的死刑。“
“我没有老婆,我还没结婚,是个单身汉。”水原大概紧张,脑子有些混乱。
“再说,这是凶器。”多田指着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刀子,“记得见过这个吗?”
“好象是墙上装饰盒子里的东西。”
“那盒子没上锁?”
“这个……因为它并不是什么枪支弹药,谁家里会把菜刀什么的都锁起来?”
“说得也是。”多田微微笑道,“今晚来的客人,都知道这把刀子?”
“我想是的。他们一年到头在这里常来常往。”
“嗯。”多田停了一会儿,“你是北里浪子夫人的秘书?是的。”
“那么,浪子夫人为什么要雇用山下,你知道吗?”
“不知道。夫人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作为私人秘书,本来多少也要帮着做一些她个人的私事——也就是有关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但是,夫人她,如果是与工作无关的事情,连一张邮票都不用我贴。”
“了不起。——那么,有关山下的事,与你毫无关系……”“是的。”
“我知道了。”多田点点头,“行了,那么下一位——”“我什么也不知道。”圆谷正彦不耐烦地说。其实他内心相当紧张,双手不断地搓来搓去。
“你一直睡在那儿?”
“大概四、五十分钟吧。令天一大早就起来跑到这里来了。”
“是呀。”多田看看笔记,“你父亲是北里系企业的一个经理。你是你父亲企业的职员?”
“是。”
“由于父亲是经理,没有感到反而有些不便?”
“那倒没什么。”正彦耸耸肩膀。
“哦……据说你和加奈子已经订婚?”
“这个……”正彦语塞了,“这……也有也没有……”“到底有没有?”
“大慨比朋友略强些。”
“你在睡觉前喝酒了。”
“是的。这里的酒可以随便喝。”
“你离开灵堂上这里来,有什么原因?”
“没有……只是不太喜欢那里阴森森的气氛。”
“所以,就溜出来了。”
“是。”
“但据佣人说,你睡觉前一人喝了酒,而且在此前,还蒙在沙发罩里躺在地上,这是干什么?”
“没,没什么。不过开个玩笑。”正彦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
“那时,你见到过加奈子吗?”
“这?……”
“据说,你好象肚子疼。”
“当时,肚子稍稍有些疼。”
“是吗。”多田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结束了对正彦的盘问。正彦慌忙出去了。
“呀,真遗憾。”菊井说,“我和浪子夫人虽是老朋友,但到底委托山下作什么,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多田慢慢地点点头。“浪子夫人,除了您以外,还有没有能在一起商量各种私事的人?”
“这个……其实,对她的私生活,我也并不十分了解。我想大概没有这样的人了。”
“她连您都秘而不宣的事情。……大概是什么样的秘密?您能猜得出吗?”
菊井想了一想,摇摇头说:“不行,猜不出来。”
“是这样。——那么,您从灵堂里出去过?”
“出去?”
“就是说,到走廊上或来过这个房间吗?”
“噢,没有。没来过这个房间,但上走廊去过,比如上厕所什么的。”
“还有其它的事吗?”
“没有。”
多田看看记事本,“好了,劳驾您叫一下加奈子。”
菊井站起来,朝门走去。多田又问道:“对北里浪子夫人的死因您没有任何怀疑?”
菊并露出惊奇的神色,回头说道:“那当然。心脏不好,很难活得长久。”
“是吗,谢谢。”
——菊井出去了。多田自言自语地说,“作为医生,自己诊断的正确性被人怀疑,肯定是大为生气的,菊井并不是傻瓜,不会真的不懂我的问话的用意,可是,为什么他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时,加奈子进来了,坐在壁炉前面的椅子上。
“时间很晚了。真抱歉!”多田说。
“没什么;有眉目了?”
“至今还没有确切的结论。问题在于,要查出杀害山下的凶手,首先必须弄清楚您母亲到底委托山下作什么?”
“我明白。”
“刀子上没有留下指纹。府上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在守灵的,还是来帮忙的姑娘们,都有可能杀死山下。”
“但是,妈妈对我也没说什么呀!”
“您没有想起来什么吗?”
“我都想遍了,可什么也……”
“是吗。——这样,也许调查得稍稍延长一些。”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外边的人作的案?”
多田轻轻地摇摇头说,“我想不可能。如果是外面的人,要想进起居室,必须要通过走廊这边的门或者是落地窗,再说大门是锁着的,如果有人从那里进来,象刚才的水原先生,守灵的客人,还有来帮忙的姑娘们,总在那里出出进进,要想不被发现是很困难的。”
加奈子点点头,多田接着说,“还有,杀死山下,不逃出去,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从落地窗这里呢?”
“溜到这里来。”多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窗户是销上的。当然,它很容易打开,在外面稍稍想点办法就可以。”
“那么干吗您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加奈子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现在虽然还不能说她已轻松自若,但睡意已完全消失了。
“您看看这玻璃。”多田说。窗外,风夹着雨,正敲打着玻璃窗。“案件发生的时候,外面正是风雨交加,下得很激烈。”
“是的。”
“那么,不管凶手进来的速度有多快,窗户打开的那一瞬间,雨肯定会打进来,而且,鞋子也肯定是拖泥带水的。”
“对了!颐靼琢恕!奔幽巫釉诼涞卮扒岸紫拢檬指派詈竦牡靥海靥翰唤鲆坏阋裁挥信啵土坏闶济挥小?
“的确不会从这里进来呀。”加奈子站起来,“那么,还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位就是凶手——”“只能是如此。哎,请回到这里来。”
多田和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可不一样,没有装腔作势那一套。
“这个人,他知道你母亲委托山下作什么,而且他知道山下带来的调查材料如果给其它任何一个人看到,都对他极其不利。”
“所以,就是妈妈已经去世了,还要……”“所以,凶手不仅仅是对您母亲个人要隐瞒什么,而是害怕另外一件更大的——一起巨大的罪恶的暴露。”
“巨大的罪恶……”
“例如——当然,这纯属想象,某人胡乱处置公司的财产等诸如此类。”
加奈子不由地想,就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侦探,大概光靠推测,是不可能查清事实的真相。
“那,下面可就麻烦了。”加奈子说。
“非常抱歉,只有再继续深入调查。”
“不得不这样了。”
多田稍稍想了想后说,“——其实,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在我们知道山下的调查材料之前,实际上,这时候调查的结果已经有了。然后,您母亲突然去世。对凶手来说,就是冒险杀死山下,也要保住这个调查材料的秘密。所以,您母亲当时已处在危险之中。”
加奈子凝视着多田,“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母亲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病死。”
这对加奈子来说,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问题。
“这……可是,菊井医生……”
“当然,请您不要误解,我并不是说菊井医生撒谎,您母亲心脏不好,这是人人皆知的,稍稍在药物上作些手脚或别的什么,都有可能使您母亲心脏病发作。这一点,菊井医生即使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有杀人的嫌疑。”
“那……怎么办呢?”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检查一下您母亲的遗体。”
加奈子不知如何回答——母亲是被杀的?这实在是难以相信。可是,仔细一想,那秘密,虽然由于时间的关系,在法律上已失去作用,但一旦某人被人知道他曾是个杀人犯,这个人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被判处了死刑。
这完全可以成为充分的杀人动机。
母亲如有他杀的可能性,那必须要抓住凶手。
“行,随您的便。”加奈子爽快地回答。
“谢谢。我想,您一定会这么说的。”多田微微笑道。
“可是……一定要悄悄地检查,行吗?如果让菊井医生知道,即使是说没有他的责任,恐怕也会引起不快。而且,万一查不出个名堂来,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谣言来呢。”
“这也是。那么,悄悄地把遗体从棺材中搬出,检查后再放回去,这如何?”
“这能行吗?”
“今天晚上想法把它搬出来。”
“可是——明天的告别仪式,空着棺材……”“这个,那就这样。告别仪式后是马上去火葬场吧?”
“是的。”
“那就在火葬场上悄悄地取出遗体,这怎么样?”
“这……可是……”
“没问题,一切都交给我吧。如果您没有什么异议的话。”
多田好象已胸有成竹。加奈子点点头,她感到害怕,觉得事态好象会无限扩大似的。
3加奈子轻轻地把门打开,手拿着盖好餐巾的盒子,走进漆黑的起居室。
要是正彦之流躲在这里就坏了。加奈子打开灯。把盒子放在桌子上,里面山下遇刺的地方,拦上了三张椅子。
谁也不在,谢天谢地。
加奈子把门锁好,关上灯,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如果有人看到起居室里还亮着灯,也许会疑心的。
暴风雨已经过去。月色如水,透过落地窗的缝隙在地毯上画出条条白色的纹路。风还在刮,呼——呼——地,好似口哨声。云在飞快地流动,使得月色若明若暗。
加奈子打开密室的门。
“——是你?”上村从沙发上站起来。
“把你吵醒了,抱歉。”
“不,已经睡够了。”
“饿了吧。”
“还好。”
“那我就搁在这里,饿了时再吃。”加奈子把装在盒子里的三明治放在桌上,“还有这咖啡壶里有咖啡。”
“谢谢,我趁热喝一杯。”上村把咖啡倒在杯里,拿起来一气喝干。喘了口气。
“好喝吗?”
“真香。”上村微笑着说,然后挺认真地问道。“出事了?”
“你听到了。”
“是。从头到尾。是凶杀案吧?——真不凑巧。”
加奈子又给上村倒了一杯咖啡。
“你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没有?”
“没有,根本没听见喊声或呻吟声。——凶手干得真漂亮,要不,一定是被害者睡着了……”“短短的一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加奈子叹了口气。
“你不觉得害怕。”
“我?我害怕。”
“我是说不怕我吗?”上村目不转睛地盯着加奈子,“也许我就是杀人犯。而且,杀害山下的凶手也可能是我。为什么你还毫不在乎地独自上这里来?”
加奈子笑了笑说。“我是安全的。”
“为什么?”
“你杀死我,你就会饿死的。”
“哈哈。”上村笑了,“可是,我不会老是需要求你的。”
“得了,我告诉你,现在还不是你得意的时候。”
“是。——真要命,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或什么人老盯着我似的……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倒这邪霉。”
“凶手一定会被抓住的。”
“但愿如此。”上村点点头,“不过,我想问你一下案件的详细情况。——虽然听了警察的盘问稍稍知道一些。”
“这事与你无关,要说事件的真相的话。”
“这话怎么讲?”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这个男人。——这个也许就是杀人嫌疑犯的男人。
也许他能帮助我,但是,如果他的好处仅限于外表上的话,那不是自己的弱点反而落在他手里了吗?
然而,我却要把对警察、菊井都秘而不宣的秘密告诉他……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不可能再收回,加奈子只能说下去,她把一切都告诉了上村。
说完后,她避开上村的视线。上村一直静静地在所着。
加奈子扬起脸,只见上村陷入沉思。
“哎,你怎么了?”
“碍…我在想我到了个好地方。真给你添麻烦了。”
“算了。我高兴把你藏起来。”
上村好象在回味加奈子的话似的,“那个,你妈妈信上所谓的,那个房间是指……?”
“就是这里。”加奈子站起来,在墙上敲了敲,乍一见毫无异样的墙璧上,突然一处二十厘米见方的地方轻轻地脱落,露出一块带钥匙孔的小门。
“真有意思。”上村也站起来。拖着一条腿过来,“这简直是机关。”
“听说这里装着妈妈最重要的物品,但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钥匙吗?”
“钥匙不知给谁偷走了。”
“有没有备用的?”
“没有。妈妈把备用钥匙给处理掉了,留下唯一的一把钥匙;妈妈每天都带在身上。”
“怎么才能把它打开呢?”上村用手敲打木制的小门。
“毫无办法,这锁又坚实又复杂。”
“把小门砸开……”
“不行,这门看起来是木制的,但中间嵌着轶板,砸是砸不开的。”
“搞得跟保险箱一样!”
上村吹了声口哨。
“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既不是有名的侦探,也不认识与案件直接有关的人,所以,反而不为其中的利害所左右。”
“那倒也是。我简直难以想象,多年交往的老朋友会是杀人犯。”
“这话筒性能真好,听起来非常清晰。不巧没有摄象机,要不就能发现凶手了。”
“地毯太厚了,没有听出脚步声吧?”
上村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要说……”“什么?”
上村想了一想,“怎么解释好呢……大概就在凶手动手那时候,话筒里突然出现强烈的杂音。”
“杂音?什么样的。”
“只是杂音。不过,如果是电流上的问题,该是噼啪——啪——这样的声响,可杂音是喳——喳——的,有时还有呼呼的声音。”
“麦克风里有这样的声音?”
“我还不能肯定真的有这样声音,还是电路出了毛玻”“杂音……持续有多久?”
“只一会儿。不过,这声音出现前后,很安静。不,这之前好象有吵吵嚷嚷似的。”
上村忍不住笑了。当然,他是指圆谷正彦纠缠加奈子的事。
“当时多亏你帮我一把。”加奈子说,“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得了,比你为我做的,实在微不足道。”
“不过,我真奇怪。”
“什么?”
“正彦不是说什么旅馆吗?当时虽然气得我给他一耳光。不过……我以前还真想过,上那些地方去——一次也好。”
“和那家伙?”
“是的。——甚至还想,跟他结婚也不坏。一切都在变,我也变了。妈妈去世了,又出了这样的事……而且又知道了妈妈的秘密。”
“可是,应该理解你母亲的行动。无论是谁,如果自已的孩子被扣作人质,那别人的生命见鬼去吧,都会这么想的。”
“不过,罪孽还是罪孽,——这罪孽压了母亲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使这无辜的受害者得到昭雪,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也安心。”
“但愿我的不白之冤也能早日真相大白。”
“没问题——所谓雨过天睛,就这么回事。”加奈子说完,赶紧又说,“对不起,这是不负责任的话。”
“真少见,有钱人的小姐,居然也会在乎别人的感情。”
“你有偏见。”
“穷光蛋都会这么样的。”上村笑着说,“——哎,你应该稍稍休息一下。”
“好的。不过,我睡不着。怎么不是?这样的晚上,一生再不会有第二回。”
“你简直——”上村笑了笑,“好象是以此为乐,等你烦了时一定够瞧的。”
“对了,妈妈就是这样的人。不管碰到怎样艰难的事,总想,这是一场戏,而我是这场戏中的主角。这一想,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了。”
“这是生活都象你母亲那样富有戏剧性的人才有想法,而我——确切地说,大多数人是过着毫无戏剧的平淡无奇的生活。”
“不过,现在你已经开始演戏了。”
“如果是大团圆的话,倒是一大乐事。”上村苦笑道。
“——啊!差点忘了。”
加奈了打开带来的纸袋,取出电动剃须刀和护肤水。
“啊,谢谢!你怎么有这玩意儿?”
“是水原先生的,悄悄地就给拿来了。”
“那么,就算借吧。省得麻烦。”
上村打开电动剃胡刀,刮起胡子来,随着吱——吱——的声响,胡子拉碴的脸蛋变得光滑了。
“啊!真舒服。”上村刮完脸,搽上护肤水,长长地舒了口气,“简直象死而复生。
——谢谢。“
“这,不是为了你。”加奈子说。
“唉?”
“是为了我自己才拿来的。”
“你也长胡子了?”
“这可是失礼!”加奈子笑着凝望着上村。然后,加奈子的脸凑近上村,两人的嘴唇慢慢地贴在一起。
“接吻时,我可怕胡子扎……”
加奈子嗫嚅着,伸手搂住上村的脖子,不知所措的上村,也犹犹豫豫地把加奈子搂住,然后轻轻地放开。
“——有点象演戏了。”他嘟囔道。
突然,加奈子抬起身子,“——有人来。”
“有人?”
“门口好象有声音,我过会儿来。”加奈子急忙走出密室,关好书架,直向门跑去。
“这时候是谁来呢?”她打开起居室里的电灯,开开锁,门一打开,原来是真理子。
“小姐,您在这里?”
“谁来了?”
“是菊井先生。”
这时,一位身材修长、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真理子的身后。
“啊,是您。”加奈子大声地叫道,“真理子,快去叫菊井医生,请他来。”
“不,不用了。”来者是菊井医生的独生子菊井和昌,他拦住真理子,“家父上岁数了,让他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见面也不迟。”
说罢,走进起居室。
“和昌先生,几时来的?”加奈子问。
“我刚到。听到您母亲去世的消息,真想立即就赶来,可学校里有事走不开,只好等完事后才开车来的。”
“给您添麻烦了。——不喝点什么?”
“不啦,这么晚了。”
“真理子,麻烦你,还有三明治吧,给拿一点来。”
“是,把咖啡也热上吧?”
“如果方便的话,劳驾了。”
菊井和昌快满四十了,比他父亲更有气派,更有种才华横溢的风度。他在医学方面颇有建树,他实现父亲——一个私人开业医生——的梦想。成功地获得一流私立大学副教授的地位。
“你妈妈,真不幸呀!”
“谢谢……”
“我倒是说过,让你妈妈到大医院去,好好地治疗一下,不过你妈妈只要没有躺倒,是决不肯进医院的。”
“妈妈是满意的,按着她自己的心愿离开人世。——您,请坐。”
“回到家里,佣人说,爸爸睡在这里,半夜三更的,心里有点犹豫,但还是来了。”
“是我求他留下的,我一个人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你很坚强。”
“和昌先生,您还是一个人?”
“是啊,真要命,总觉得看书比女孩子更带劲。”
“一定是太讨女孩子喜欢了,所以,才不结婚的吧!”
“可不许开大人的玩笑。”菊井和昌露出一丝苦笑,“——哎!那是怎么回事?”
他望着房间里拉着网子的角落。
“啊!您还不知道?一—有人被杀死了。都闹翻天了。”
“杀死了?”
“是的。调查的警察一直闹到深夜,真够呛。”
“可是,干吗还……”
“不清楚。被杀的是一位侦探,据说我妈妈委托他调查什么。”
“凶手抓住了?”
“还没有,这一天可真倒霉。”加奈子叹道。
门开了。
“和昌。”菊井医生穿着睡农进来。
“爸爸。”
“你还想到你爸爸,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我是立即开车赶来了,不巧路上交通混乱得很,还出了事故,作为医生,怎能袖手旁观呢?……”“是真理子叫醒您的?”
“不,我听到这里有声音。深更半夜的,你们声音大得都快要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了。”
菊井高兴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和昌作为副教授,除了上课外,有时也出诊,所以,和他爸爸见面的机会不多。而菊井,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也好象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
“加奈子君,你也稍稍休息一会儿。”菊井看看表,“天快亮了。”
“没关系。我还年轻,不怕熬夜。”
“理由充分,爸爸。”和昌笑了,真理子端上吃的和咖啡。菊井和加奈子边喝咖啡边给和昌讲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啊,不得了。”和昌说,“已经是凌晨了,加奈子君,你快去睡吧。”
“好,我就去。”
加奈子其实根本没有睡意,但还是站了起来,因为她考虑,也许菊井父子他们有什么话要说。
“和昌,你也睡在这里吗?”
“是的,这沙发就蛮好,我稍微打个盹就行。”
“什么?你要住下就睡到我房间里来,那里地上也能睡,地毯很厚。”菊井说。
“那么,菊井先生,晚安!”加奈子微笑着点点头,一声“先生”,对菊井父子都合适。
加奈子握住门的把手,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枪响,“——怎么了?”和昌站了起来。
“是枪声。——又有什么事?”
“枪声很近呀。”菊井也站起来。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别动。”和昌快步跑出门去。
加奈子和菊井相对一视,小声说道。“今天可真多事儿。”
“也许是警察发现追捕的逃犯。”
“可能是……吧。”加奈子慌忙说道。
他们在不安中等待着,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好了,这一下!”
进来的是刑侦多田,“真对不起,小姐。一次次来打扰您。”
“怎么回事?”菊井问。
“我们正在周围巡逻,发现这家伙想偷偷越过围墙,我们一招呼,他撒腿就跑……”
从敞开的门口,几个刑侦扭着一位四十左右的小个子男人进来,大慨是受伤了,他紧紧地按住左手。
“太过分了,随便就开枪。”
“谁叫你逃。”一位年轻的刑侦反驳道。
“我们是开枪警告,结果掠了他胳膊一下。”多田说,“大夫,麻烦您给他看看。”
“可救生包没有带来…”
“哼,警告,开枪警告哪里有水平射击的?”这小个子男人狠狠地说。
菊井和昌手拿救生包进来,“凑巧,我的就搁在汽车上。”
“这位是——”多田不解地问。
“是我的儿子,也是医生,就交给他吧。”
“我是菊井和昌。”和昌一点头,“把伤口解开,冼冼手就来。”
这小个子男人好象一肚子气,恨恨地说道,“我要向警察索取医疗费和赔偿费。”
不过,看来并不象当真。
和昌的治疗相当麻利,“——不过擦掉一点皮。”他说。
“不过,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多田问。
“我有约会。”
“在围墙里?”
“不,在外面。不过,……山下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迟到的,一直没有见他来,觉得很奇怪。”
“山下?——你认识山下?”
“他是我的同事。”
“山下不是单干的吗?”
“我们是最近由于工作关系才合伙干的。如果你认为我在撒谎,你可以问别人。”
“你贵姓?”
“川口。”
“川口?——那么,你要见山下肯定是有什么事?”
“这是职业上的秘密,无可奉告。”川口煞有介事地说,“哎,请让我见见这家的人,山下上这儿来了吧。”
“来了。”多田说,“可是,他被人杀死了。”
“什么……别开玩笑!”川口目瞪口呆。
“很遗憾,这是真的。就是在这个房间遇害的。”
川口咽了一口吐沫,“那么,这是真……真的……”“山下调查的是什么案件,调查谁,你知道吗?”多田问。
加奈子喘了口气,等待着川口的回答。
川口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我什么也没听说,他只告诉我上这里来。”
加奈子失望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隐瞒干吗?山下死了……一切全完了。”川口耸耸肩膀。
“山下干吗叫你来?”
“这,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让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他。”
“东西?”
“因为我挺有人缘,所以经常有人拿来宝石什么的,请我给估价。”
“该不是赃物吧?”
“那自然——啊,有了。”川口从暗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他把这东西交给我,让我今晚带到这里来。”
加奈子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可是妈妈的项链。
第三章哗——的一声,樱井真理子利索地把落地窗的窗帘打开,透亮的晨光顿时充满了整个起居室。
挂钟时针正指向十时。
“早上好。”水原推门进来。
“早上好。”真理子冲水原点点头。
“多好的睛天呀!”
“是呀,风也停了。”
“太好了,如果在下雨天举行告别仪式,可真有点悲惨。”
“今天会来很多人吗?”真理子边归置椅子边说。
“各分公司的头儿今天都要来,虽然总公司还要另外举行葬礼。”
“真要命。”
“这个,大多数人不过意思一下就回去,留下来的也只有几位主要的经理。”
“大家都会去火葬场吗?”
“也因人而异,也许许多人就等在这里。总之,加奈子回来后,加上律师,他们还有些话要说。”
真理子停下手中的活问,“这房子会怎么处理。”
“这啊,能不能一百块钱卖给我?”水原笑道,真理子也一起笑了。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要不,大清早能这样玩命干活吗?”
“您真能睡,有人被杀了您也不在乎?”
水原毫不在意地说,“被杀的又不是我,不过,要是我的话,就永远也睡不醒了。”
“那么,枪击的事您知道?”
“枪击?这又是怎么回事?”水原愣了。
“得了,没法跟您说。”真理子准备离去。
“哎,请等等,等一下。”水原连忙追上真理子。
“干吗?”
“这个——也许现在说了也没用,你,还要在这干吗?”
“什么呀,怎么想起问这个?”真理子惊奇地问。
“就是说,太太去世了,剩下小姐一人。这样,也许你——还有我暂时还可能待在这里。可是,如果小姐要和圆谷那个混蛋小子结婚的话,我决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我也是。不过,我想小姐是决不会和圆谷结婚的。”
“我也这样想,但愿如此。不过——你迟早不会在这里干下去的吧?”
“哎,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我是想,千万别错过机会。”
“机会?”
“也就是……就是你肯嫁给我吗?”
真理子不禁哑然,她望着水原,两颊泛起了红潮。
“不许您乱开玩笑。”她瞪了水原一眼。
“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水原生气地说。
“这更坏。”
“那么,你有人了?有你喜欢的男朋友?”
“没有。”
“那岂不是正好。”
“反正我不愿意。”
“好。总之,这话你听到了吧?”
“我听着呢。还有什么?”
二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水原嗯哼地咳了一声,“哎……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今后也许暂时会失业,但你一个人,我随便干什么生活都没问题。”
“谢谢。”真理子轻轻地笑了笑,“您的心情——”“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只想,请你记住我的话。”
“好……我记着。”真理子匆匆地点个头走出起居室。
水原显得很轻松,口哨吹着《这世界只为我和你》的旋律。突然,他慌忙停住了,“不行,今天可是举行葬礼的日子。”
门开了,加奈子进来。加奈子总喜欢把门开得大大的,相反水原总是把门开条缝,人好象是钻进来似的。
——就这些小事,也表现出人教养的差别。
“早上好。”
“早。——都准备好了。”
“是的。告别仪式从一点开始——预计到四点结束。”
“远道来的客人,也许午饭前就能赶到。——说实的,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亲戚还是少一点省心呀!”
“说得对。”
“你亲戚也不多?”
“回到乡下,光各家走走就得花两天。”
“哈,真够呛!”加奈子笑道。
“很高兴小姐能依然精力充沛,我也有信心了。”
“也许这是我的迟钝。”加奈子说。
门开了,一位来帮忙的女孩子进来。
“殡仪馆的人……”
“好,我就去。那失陪了。”
“拜托了。”
水原快步离去。
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看了看通向密室的书架,心想这时候说不定就会有人进来,便在沙发上坐下,透过窗子眺望着庭院……不出母亲所料,那个人正是使仓田成为替罪羊的真正凶手,所以,他才对带来调查结果的山下侦探下毒手。
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昨天,山下在这里的时间,充其量不过三十分钟,假如凶手是外面进来的,凶手潜入屋里,杀死山下后,再逃出去,那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的。
而且,水原肯定大门是锁上的,起居室的落地窗也锁着。还有,正如多田所说的:这样的大雨天,从外面进来,不可能不留点痕迹。
其实,整个房子的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从外面进来或出去都是难以想象。当然,如果有同谋犯自然另当别论。
那么,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了?可是,昨夜在场的都是北里家的至交,很难相信,在他们中间,有人曾经杀死一个妇女,而且现在还在杀人。
可是,妈妈信里明明写着,凶手就在我们身边。那到底是谁呢?
圆谷等各企业的头儿,还有他们的夫人。还得加上菊井医生、水原,就是真理子和临时来帮忙的那些姑娘,都有作案的可能。
可是妈妈说的是“身边的”人。
加奈子几乎想把一切都告诉多田。
多田这个人看来脑子非常敏锐,可是,告诉别人,刚刚死去的母亲曾经作过伪证,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这,加奈子作不到。那么,只有等掌握了能够揭露出真正的凶手的证据后再说了。
而且,如果把母亲的信交给多田的话,就必须说明,信中的“那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决不能把上村交给警察。
多田拿走的项链,——那肯定是妈妈的东西。
可是,奇怪的是,加奈子明明记得昨天早上,确切地说,是妈妈临去世时,那串项链还在她床头的桌子上。人就是这样,碰到某种意外的事时,偏偏能记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项链以后就不翼而飞了。可是怎么会跑到川口这个人的手里,会不会是另外一件跟它一模一样的东西。
对加奈子来说,这些尽是些不解之谜。可是,发愁也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妈妈的告别仪式。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只好待来日了。
加奈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时门开了,圆谷正彦走进来,他好象有些难为情。
“早上好。”
加奈子特意很客气一鞠躬,“你真早呀。”
“哦……”正彦摘下眼镜,边用手帕擦着,边说,“我有话想跟你说……”“今天该不再动武的吧?”
“对不起,请愿谅我。昨天我真是发了疯了。”
“我已经忘记了。”
“真的?”正彦眼睛顿时亮了,“那么,还象从前那样——”“我什么也忘记了。
您是谁?“加奈子说毕,转身就离开起居室。
“妈的!”正彦气得一脚朝身旁的椅子踢去,“滚!”
可是这些椅子好象比别处的要沉,这一脚踢去,竟纹丝不动。
“啊,他妈的!”正彦恨恨地骂了一声,只好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发上揉脚丫子。
“对不起……”随着声音,进来一位来帮忙的女孩子。
“什么事,你找什么?”一看到漂亮的姑娘,正彦顿时变得和蔼可亲了。
“是叫我来搬椅子。”
“啊,是吗。那么,就搬这个吧。”
“是。”姑娘稍稍有点胖,但非常讨人喜欢。
“你是本地人?”
“是的。是叫我来帮忙的。”她毫不费力地搬起那张笨重的椅子。
“不得了。我来帮你。”正彦站起来。
“不要紧。我有力气。”正彦紧跟在搬着椅子的姑娘的后面。
“哎……”说着,偷偷地用手摸姑娘的屁股。
“干吗?”姑娘伸手抓住正彦的手腕,随着“嗨”地一声,正彦来了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旋转,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是练‘合气道’〔日本武术的一种。是柔道的一个流派〕的,你不要跟我放肆。”
姑娘打开门,搬着椅子离开了。正彦边揉腰,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妈的,你等着……”说罢便离开了起居室。
“啊,哎呀……”
“真累得够呛!”
东尾和中町一走进起居室,好象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挂钟的时针正指向三点。
“喝一杯吧。”
“好的。”东尾坐在沙发上,中町倒了两杯威士忌拿过来。
“请。”
二人一口气干了。停了一会儿,中町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圆谷的脸色。愁眉苦险,一副倒霉相。”
“是吗?会不会是因为参加葬礼而装模作样?”
“不,不。我无意中听到了这么一件事……”“哦?”
“他的公子,给加奈子甩了。”
“这,这……”东尾嘻嘻一笑,“就是说,小姐又是‘待字闺中’了。”
“不管怎么说,她已是一个大股东了。”
“才十九岁,真了不起!”东尾不禁感叹道。
“没办法。因为这是事实。”中町倒很冷静,“我们必须采取一个可行的对策。”
“对策?”
“就是说,十九岁的姑娘,一到二十岁,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虽然她现在失去父母,但对结婚影响不大。”
“但是,圆谷的儿子已被她甩了……”
“这是关键。如果这姑娘能按着我们的意图行事。就是我们的胜利。”
“的确如此。”
“女人都是唯男人是从,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说什么,都乐得接受。我们小姐,不管她怎样有主见,女人总归还是女人呀。”中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两人回头一看,门开了条缝。
“果然在这里。”凑进来了。
“圆谷呢?”
“还在席上打瞌睡呢。”
“圆谷也太得意了。”东尾沉着脸说,“竟然把儿子是北里加奈子的男朋友也当作资本,太过分了。”
“说得是。”中町说,“可是,现在这张王牌丢了,他只有干着急了。”
“就是。”凑不太插嘴,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他是不开口的,“中町先生,你好象己胸有成竹了。”
“一个人常常是在子女问题上最容易丧失理智,对圆谷来说,他的宝贝儿子正彦,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我们就从这打开突破口。”
“不过,他儿子虽然不中用,但也没干什么坏事。”
“这是因为没有胆量才和大的犯罪无缘。不过,恰恰这种人会为了隐瞒一点点小罪而不惜一切。”
“所谓小罪,——这败家子么,肯定是为了女人罗。”
东尾摸着下巴说。
“说得完全正确。”
“不过,他和女人闹的那些事,都让他父亲用钱给遮掩过去了。”凑说。
“掩盖不了的也是会有的。”中町嘻嘻一笑,“也许应该说是非常凑巧,现在这里警察先生正出出进进。”
“哦,有意思。”东尾向前探探身子。
“现在这里正好有几个来帮忙的姑娘,你们猜她们大概多大?”中町盯着她们的脸问。
“这……大概都十七、八岁左右吧?”凑说。
“我想也是,大概二十多岁也有个把儿个。”东尾颌首附和道。
“我也是这样猜的。不过,实际一打听,年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是十四岁。”
“十四?——怎么有这样丰满的胸脯?”东尾吃惊地问。
“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早。”中町说道,“但不管外表如何,如果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有非礼行为,是不能简单饶过。”
“说得是。”凑说。突然他慌慌张张地向四周张望,“但是,不见得他会按着我们的计划行事。”
“当然,我们会牵着他的鼻子走的。”中町得意地说,“事实上我们已经说妥了。”
“怎么讲?”
“现在十四岁的女孩子,基本上已经懂得玩了,所以,很需要钱。我答应给她一笔可观的小费,让她去诱惑圆谷正彦。”
“诱惑?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当然,可以不真地睡觉也行。安排好就在关键时刻,正好让人发现,也就是当他硬逼着时,女孩子一叫——这时正巧警察赶到。”
“很有意思!”东尾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务必得安排我在现常”“但是——”
凑说,凑非常喜欢用“但是”这个词。“就是一切进展顺利,如果正彦不在兴头上怎么办?”
“不要紧,正彦刚刚给加奈子甩了,正是意马心猿,稍加诱惑,准会摇着尾巴冲上来。”
中町不过把正彦当一条狗看待。
“但是,这样一来,圆谷能撒手不管?”
“没问题。这一点也想好了。”中町一字一板地说,“我将把所有的材料交给我认识的周刊记者,让他写一篇报道。况且,当场抓获的现行犯,无论怎样掩盖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样一来,圆谷只有老老实实地引咎辞职。然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东尾得意地好象事情已经成功了一样。“——这样,我们必须赶紧实行。”
“是的,来帮忙的姑娘们,今天再干一晚上就完事了。”
“这样的话……”
“从火葬场回来,我们几个先喝一杯,再请上律师一起吃晚饭,然后就是一起商量一些有关事宜。就在这时候最好。无论如何不要让圆谷正彦跑掉。首先,让那位姑娘上去做某种表示,他肯定会乐滋滋地上当。这里空房间多的是,非常方便。”
“好。那么,中町先生,一切全靠您的了。”
“不必担心。”中町信心十足,“哎,告别仪式快结束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走出起居室,最后出来的凑边关门边嘟囔道:“但是——”2“多美的晚霞呀!”香山洋子眺望着落地窗外的晚景说。
“洋子,哎,帮帮忙把椅子放回去。”真理子气喘吁吁地边搬着一张笨重的椅子边说。
“是。”香山洋子个子挺大,那少女的体形,颇为性感。
她好象对什么都不在乎,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出去了。
真理子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她把椅子放回原处,“这是圆谷先生的、东尾先生、中町先生、凑先生、还有律师——角田先生,加上小姐与菊井医生,一共七人。”
真理子在壁炉前,开始安排七个人的座位。
“快一点,只差最后两张了。”她回头一看,“啊,菊井先生,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来帮忙的女孩子呢。”她慌忙解释道。
“没关系。”
手拿烟斗进来的,是医生的儿子菊井和昌,“我来帮你一把?”
“不麻烦您了。”真理子摇摇头,“您没有去火葬场?”
“是的。我实在不中用,在那样的地方一待,就不舒服。”菊井和昌在沙发上坐下。
“哟,连医生也会这样?”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实际上我自己也闹不明白,在医院里死人见多了,作手术也不足为奇。可是,那样把尸体烧掉实在……”和昌摇摇头,“那实在大不一样。什么地方不一样?我连想一想都觉得怪不舒服。”
“先生,您心地一定很善良。”
“谁知道,也许是怯懦。”和昌笑着说,然后向酒柜走去,“我自己动手了。”
“请便。”
门开了,香山洋子抱着椅子进来,“这个,放在哪里?”
“这,把它摆在这里。”
香山洋子“咚”地一声,把椅子放在地上,“这一下可完事了。”
“还有剩下的吧,全都给拿过来。”
“怎么老让我一人干?”洋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看着办,叫别的人帮着干也成。”
“是。”
香山洋子出去了,真理子耸耸肩膀。
“现在的孩子,真是……”
“这孩子住在这附近?”
“是的。你看洋子这孩子几岁了?”
“这个。”和昌手拿酒杯,稍稍想了想后说:“大约十六岁吧。”
“刚满十四岁。”
“可看起来不小了。”
“不但样子看起来象个大人,就是胸部比起我们来也丰满多了。”真理子忙改口道,“啊,跟您说这些。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哪里,匀称的身材也是一种美,并不是乳房越大越好看,象我长年接触女性的裸体,都麻木了。我真不懂世上的男人干吗为那玩意儿花这么多钱。”
“先生是独身主义者?”真理子问。
和昌笑道,“到了我这样的年龄还独身,自然会有各种猜测,在大学里也如此,说我和某个护士有关系啦,甚至有人说,那家伙肯定是个同性恋。”
“啊,这也太过分了。”
“在大学里,其它系的女孩们也常常来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舞会,我想看看年轻人在一起玩也是一大乐事,所以,每次都去看看,可是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别人都笑我——那小子真没用——”“应该说您非常正派。”
“这也谈不上,可总是觉得不耐烦。”
“和女孩子来往也不耐烦?”
“如果是病人或尸体,顿时兴致盎然。”
“到底是搞学问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真理子笑道,“——啊!客人们快要来了。对不起,我要走了。”
真理子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健谈、活泼了。这时,香山洋子搬着最后一张椅子进来了。
“摆在那儿就行了。”真理子说完就出去了。
洋子吹着口哨,把椅子随手一放便转身出去了。
菊井和昌喝完杯中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随手把洋子搬来的椅子整整齐齐地摆好,嘴里模仿洋子刚才吹的曲子吹着口哨,但吹得不太响,只好苦笑一下,转身离开起居室。
暮蔼沉沉,起居室里越来越显得昏暗。
门悄悄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加奈子。一身黑色打扮,手里拿着装满食物的纸袋。
她把门锁上,拉上落地窗的窗帘,然后打开密室的门。
“上村……”她叫道。
密室里没有点灯。
“你睡着了吗?——我带吃的来了。上村。”
黑暗中,传来一声呻吟,加奈子打开电灯。
“怎么了?”加奈子大吃一惊。上村躺在沙发上,脸色发青,浑身在冒冷汗。
“啊,是你……”上村打起精神笑道。
“你怎么了?”加奈子上前用手摸摸上村的额头,“你发烧了!”
“稍微……扭伤的腿……”
“腿怎么了?”加奈子仿佛大声在叫喊似的,“看来非得上医院不可!”
“不要紧的,刚才感到好多了。”
“是不是一个人待在黑暗中觉得难受。对不起,是我不好。”加奈子在沙发旁边坐下。
“怎么会是你不好?你已经照顾得够周到了。”上村说。
加奈子弯腰吻了上村一下。“我真想替你发烧。”
“谢谢,不要紧的。我说,你快回去吧。”
加奈子有些犹豫,“真的你没事了?”
“不然,让我上医院,弄不好就会让警察抓走的。”
“都是我任性,把你藏到这鬼地方。”
“不要说了。这不能怨你。”
加奈子站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扬起脑袋说。“我去叫一个人来。”
“不行。”
“但是,万一你有个好歹……”
“我跟你说过,不要为我担心,而且万一出事,你窝藏犯人也要受到牵连的。”
“我不在乎。”
“那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如果因为我,你被捕了,我将是多痛苦,你难道不明白?”
加奈子咬咬嘴唇,上村接着说,“——不要担心,我慢慢地就会好起来,至少先等等看。”
加奈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待会儿再来看你。——真的不要紧了?”
“灯就这样开着好了。”
加奈子正要出去,突然转过身来,把身子紧紧地贴在躺在沙发上的上村的身上。
“等……等你好了……”
加奈子亲吻着上村的嘴唇。
加奈子出去了。门一关上,上村喘了口气,轻轻地嗫嚅道:“现在我死而无憾……”
“啊,晚饭太好了。”
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头发半白、年近花甲的绅士,看起来很象刚刚离休的官员。
他是律师角田,和北里家也是老交情了。
紧跟着进来的是:菊井父子、加奈子,还有圆谷、东尾、中町、凑四人。
“请,请坐。”中町客气地给角田律师让座,“——哦,还差两个座位。”
“我没关系。”菊井和昌说,“我没资格参加商量,坐在这边就可以了。”
“那就只差一个了。”中町说。
“我也不必了。”正彦说,“连来听听都是不得己。”
“你说什么?”圆谷怒吼道,“快给我坐下。”
圆谷大概心情非常恶劣。中町与东尾相对一视。
“哎,圆谷先生,不要发脾气。”中町好象解释似的说,“这对正彦君来说,实在没多大意思。”
“但是,将来……”
“年轻轻的,知道得太多并不好。”东尾说,“年轻人正义感强,作买卖的事,还是过些时候知道为好。”
圆谷不服地拉长了脸,“得,得了,随你的便吧。”
他看也不看正彦一眼说。
正彦一副“解脱了”的神情,走出起居室。
“这样,我们就商量一下以后的事吧。”中町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律师说,“先谈有关遗产继承的问题吗?角田先生。”
角田咳了一声说。“浪子夫人没有特别留下什么遗瞩,所以理所当然,一切遗产由加奈子小姐一人继承。”
“她丈夫还有什么亲属没有?”
“据我调查,已经没有人了。——在浪子夫人方面,除加奈子小姐外,也没有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继承人只有加奈子小姐一人。”
“光这房屋、土地就不得了呀!”
“已经是相当数量的财产了。”
“加奈子君也不容易哪。”中町看看加奈子。
加奈子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她有些焦虑不安,一心想着上村正为发烧所苦,视线不时投向密室。
当中町提到她时,半天才慌忙问,“哎,——对不起,您刚才说的是?”
“你怎么了?不是生病?”坐在旁边的菊井望着加奈子问。
“没事儿。不知怎的,突然走神了。”
“这也是。”东尾说,“她母亲的葬礼刚刚结束,马上就参加这样的谈话,也许对加奈子君来说,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不,不是为这个。请继续谈吧。”加奈子说。
“——那么,下面就是有关具体事宜。”角田作了一些事务性的说明后,说:“四个企业,浪子夫人是总经理,当然,有关具体的业务,是由四位经理负责的。”
“其实,浪子夫人是出力最多的。”中町说,“用我的名字出面和用浪子夫人的名字出面,效果截然不同。”
对中町的话,东尾和凑随声附和,只有圆谷很不痛快地抱着胳膊坐着。
“以前,碰到一些问题时,四个企业都是由浪子夫人最后出来作决定。”角田说,“关于这个问题,今后怎么办?”
一时,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这个吗……”过了一会儿,东尾先生说道,“希望把权力下放到各企业,如果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加奈子,是让她为难呀。”
“但是——”凑说,“四个企业共有的部分呢?比如福利设施等等。”
“可以通过协商来解决——”圆谷好象意识到这话有些轻率多赶紧打祝“我不同意这样做。”中町反对道。
“这是?”
“就是说,在这以前由浪子夫人负责的事项,现在理应由其继承人加奈子小姐负责。”
几个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当然最吃惊的是加奈子本人。
“中町先生,这样大的事——”
“当然,我并不是认为沿用落后的世袭制。”中町解释说,“但是,我觉得加奈子小姐具备浪子夫人那种作为领导人的素质。这一点很难得。特别是对职工来说,北里这个名字,具有特殊的作用,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可是,实际情况是,加奈子小姐对经营上的事是一窍不通呀。”东尾说。
“这马上就可以学会。”中町说。
加奈子有些紧张,心想,我要接着妈妈……我可连想都没想过。她有些不太相信中町的话,他这样做,肯定有什么企图。
“怎么样?加奈子小姐。”角田问。
“这对我……”加奈子正要说下去,突然门被打开了,菊井朝那边一看,吃惊地站了起来。
大家一齐朝门看去,加奈子吃惊地叫出声来。圆谷正彦正站在那里,他神思恍惚,仿佛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衬杉的胸部和腹部,沾满血迹。右手满是鲜血,正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子。
“正彦!”圆谷一脚踢开椅子,朝正彦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随后,菊井父子也好似如梦方醒,朝正彦跑去。圆谷望着儿子,“没有伤着吧?可这血……?”
“爸爸。”菊井和昌紧张地说道,他从正彦手中取下一把手术刀,“这是我的手术刀。”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是在二楼。”
加奈子向门口走去,这时传来咚、咚下楼梯的声音,真理子跑了进来,煞白的脸、瞪着铜铃般的双眼。
“在楼上……楼上……”她双腿一软,“洋子……给人杀死了……”说着便昏倒在地。
加奈子飞快地跑出去。
“等一等。”菊井把正彦交给他儿子,紧跟着追出去。
——其他人动都没动一下。
沉默,——好象是谁要再动一下,可怕灾祸就再次降临。一会儿,菊井拖着加奈子回来了。
“爸爸。”和昌迎上去。
“没事儿。”
一脸铁青的加奈子挣脱菊井的手,走向酒柜,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白兰地,一气喝干。
“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被杀害了。她名叫洋子。”菊井边擦去额头的冷汗边说,“在二楼的房间里——是床上,一丝不挂,死得真惨。”
“用的是我的手术刀?”
“大概是。——腹部给切开了,一片血海。”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只好……快叫警察。”菊井朝电话走去。
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走进屋来。她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来了。”说完,她看到昏倒在地的真理子,“啊!她怎么了?”
“正彦,你说呀!”
“圆谷先生……”中町抓住圆谷的肩膀劝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彦呆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一种郁闷的气氛笼罩着起居室。
多田刑侦来了。“真是糟糕的尸体。”他叹了口气说,然后朝在座的几个人看了一眼,“请哪一位来谈事情的经过?”
菊井医生粗略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多田问道,“这时,正彦拿着手术刀就进来了?”他看了看手帕里的手术刀,“这是谁的?”
“是我儿子的。”
“原来放在什么地方?”多田问和昌。
“在我的皮包里,皮包就搁在门厅。”
“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偷的话,谁都可以?”
“这个……是这样的。”多田走到正彦面前,“看来只有请你跟我走一趟了。”
“等一等。”圆谷一把抓住多田,“我儿子什么也没干,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因为他在现场,我要好好向他请教。”
“可是,他受了刺激,需要休息。”
“我知道,我们会让他休息好的——”多田抓住正彦的手腕,让他站起来。
“喂,放开我的儿子!”圆谷向多田冲去,旁边的警察把圆谷推开。
“我并不是要逮捕他。”多田说,“只是有些事要问问他,请他走一趟。”
圆谷好象死心了,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多田把头一点,两位侦探把正彦带走了。
“事情真出人意料之外。”多田看了看周围的人。
“这己经是第二次杀人了。”中町摇晃着脑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正想请教您呢。”多田说。
“上次的凶手也是正彦君吧。”东尾说,“用的是同样的凶器,而且当时他又在这房间里……”“不是他。”圆谷仿佛申诉似地说,“我以父亲的名义担保。”
“圆谷先生。”中盯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目前说这些根本无济于事。”
圆谷又沉默了,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多田先生。”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加奈子说。
“什么?”
“您怎么正好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我正为这事纳闷呢。”多田双手一摊,“是有人打电话告诉我,是匿名电话。”
“匿名电话?”
“是的。告诉我这里要出事,快点来等等。”
“声音象谁呢?”
“不知道。好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相当含糊……大概用什么东西捂住了话筒。”
“那么,您来这里,是因为有人打电话要您来的。”
“真不可思议,简直象一部小说。”多田叹了口气说,“总之,在正彦先生没有清醒过来之前,我无可奉告。”
多田好象要上二楼去,走出起居室。
“医生……太可怕了。”加奈子说,菊井搂住她的肩头。
“不要担心,我在这里陪你。”
“那,麻烦您了。”加奈子勉强笑了笑。
东尾和中町正躲在起居室的角落里压低嗓子悄悄地说着什么。
“万万没想到……”东尾说。
“轻一点。”中町提醒道,“可是,就是我也没想到那小子会干出这种事来。”
“被杀的姑娘是……”
“真可怜。不过,我们的事不用担心。决不会暴露。谢天谢地,人已经死了。”
“说得是。”东尾放心地点点头,“再说,圆谷被折腾成这样,不可能再重新放手大干了……”“那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
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他脸上的阴云并不下于圆谷。
第四章夜。起居室里挂钟的时针,正指向十时。真理子独自一人,匍匐在地,正聚精会神地擦着地毯。
“擦不掉呀……”真理子抬起身子,擦去额头的汗水。
地毯上,正彦踩过的地方还沾着血迹。
“看来非得请专门冼地毯的人来了。”真理子自言自语道。
“哎!”
门开了,水原探进一个脑袋,“你干什么呢?”
“我在擦地毯呢。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来帮你。”水原走进来说,“什么?这红的是血吧?刚才的?真有点恶心。”
“水原先生,这种事——”
“没事儿。把抹布给我。”水原一挽袖子,趴在地上,玩命擦起地毯来了,嘴里还“呀——哈——”地叫着,就象练习剑道似的。
“这小子,怎么搞的?这畜生!”
逗得真理子噗嗤一声笑起来了。
“啊,擦掉了!”水原得意洋洋地站起来。
“啊,真的!谢谢您了。”
“没什么,这点事。”水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气说,“累死了。”
“够呛吧。要喝点什么?”真理子笑着问。
“不,不必了。你不在这里坐会儿?”
真理子顺从地在水原身边坐下,水原边喘气边瞧着真理子。
“——你真能干!”水原说,“会成为一个好太太的,一定。”
真理子连忙把话岔开,“这两天,这里真闹得一塌糊涂呀!”
“一天一件凶杀案,对吧?可是,你发现那女孩子的尸体时,当时没有昏倒?”
“我倒真想昏倒,可是那里的地毯比这要薄多了。”
水原被真理子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真理子也跟着笑起来。
“——啊,真棒!”水原好象很快活,“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笑得这样开心哪!”
“是吗?”
“你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
“性格如此嘛。”
“真理子……”水原搂住真理子的肩膀,“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能和我结婚吗?”
“很遗憾……”真理子垂下头,“你,还不了解我。”
“得了,结婚以后有的是时间。”
真理子摇摇头,“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我发誓,我决不后悔。”
“胡扯,后悔当然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的,可是……”“无论如何我不后悔,我发誓。”水原说。
真理子稍稍从水原身边挪开一点,“我有难言的隐秘,对你也不能说,所以结婚是不可能的。”
听了真理子的话,水原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过一会儿,才呐呐地问:“你是不是男的?”
“什么?看你都说什么?”真理子气得站了起来。
“等一等,请原谅我的冒昧,可是,刚才你的脸色是那样的郑重其事。”
水原拼命拉住真理子。
“请放开我。”
“不。”水原紧紧地攥住真理子的手腕。
“放开!”
“不。”
“得,随你的便。”真理子突然向水原靠去,用力过猛的水原顿时失去平衡,拖着真理子,双双倒在地毯上。
水原抬起身子,真理子伸手紧紧地抱住水原,两人在厚厚的地毯上,热烈地亲吻起来。
“……再也不离开。”
水原的脸,紧紧地贴在真理子的胸瞠上。真理子呼吸急促,双手抱住水原的头,水原把手伸向真理子的胸部——“谁?”
“哎?”
“有人来了,快!”
两人急忙要爬起来,水原的双腿好象不听使唤似的,两人连忙钻到沙发后面。
把手咔嚓地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是加奈子。她锁上门,打开灯,谨慎地看看起居室。但是,她没有发现藏在沙发后面的两人。加奈子走到书架前,打开密室的门。
“——上村。”加奈子进去一看,吓了一大跳,上村好象瘫倒在沙发上似的。
“你要顶住呀!”加奈子走过去,伸手摸摸上村的额头,她大吃一惊,——上村烧得烫人。
他还说己经好了,骗人!加奈子在沙发边上蹲下,双手抱着脑袋。——她稍稍想了一下,加奈子从密室里出来,没顾得关门,便拿起写字台上的电话机,拨了拨内线的号码。
“——是菊井医生吗?我是加奈子,这么晚打扰您真抱歉,想请您到起居室来一趟。
——好,我等着。“
加奈子在椅子上坐下,表情非常严肃。脸色稍稍有些发青,但没有任何犹豫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我呀。”是菊井的声音。加奈子打开门。
“倒底怎么了?”菊井医生走进屋来。
“有一个病人,请您给看一看。”
“在哪儿?”
“在那里。”菊井望着打开的书架,大吃一惊。
“这是?”
“这里面是个密室,妈妈常常使用。”
“真是意想不到。”菊井惊奇地说。
“求您给这位看一看。”加奈子说完,走进密室,菊井连忙跟进去,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上村。
“——他是谁?”
“上村裕三,警寮追捕的逃犯。”
菊井一愣。
“加奈子君,你——”
“不过,他是无辜的。那些罪是强加给他的,所以他才出逃。求求您,请您相信我。”
菊井凝视着加奈子那祈求的眼睛,“总之,先给他看病吧。”菊井仔细地检查了上村的病情,“是发烧了,先得让烧退下去。”
“就在这能行吗?”
“也许没问题,不过……”
“拜托您了。”加亲子深深鞠了一躬。
“不要这样。——行了。这家伙的事就听你的。”听菊井这样一说,加奈子才放下心来。
“医生!”
“不过,药箱还没带来。——对了,和昌那里有药箱,请稍等,我去取来。”
“好。”
加奈子来到门口,站在那里等菊井回来,不一会儿,菊井回来了。
“和昌这家伙,睡得真死。好了,先打一针退烧,你去拿几条毛巾来敷在他的额头上。”
“明白。”
“如果今晚能退烧,就不用住院了。但如果到明天烧还没有退的话,太消耗体力,再不去住院,会有生命危险。”
加奈子点点头。
“那时候,只有把一切都明说了。”
“这样会把你牵连进去,最好。你装作不知情……”“不,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听到加奈子的话,菊井只有苦笑。
“什么都象你母亲。——好,拿毛巾。”
“是。”加奈子跑着离开起居室。
躺在沙发后面的水原和真理子这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万万没想到,那地方会有一间密室。”水原低声道。
“嘘——”
“可是……我们怎么办?”
“现在没法出去。”
“那我们老在这里待着?”
“等小姐一个人在时……”
“现在医生一个人在里面呀。”
“不行,小姐马上就要回来。”真理子的话音刚落,加奈子手拿一叠毛巾进来。
“这里足有一打。”加奈子呆呆地说。
“现在没事了,两人都在里面。”水原抬起身子。
“你一人走吧。”
“这?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
“可是——”
“我想看个究竟。”
水原叹口气,又躺下了。
“干吗不走了?”
“我陪你。”水原说。
真理子微微一笑,在水原脸颊上亲了一下。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菊井从密室里出来。
“总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一切只有看明天早上的了。”
“是。”加奈子也跟着出来,“谢谢您,医生。”
“不要说了。莽撞是年轻人的特权。”菊井医生笑了笑,“那么,瞧你的了。”
“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如果身体状况突然变坏,就赶紧叫我。”菊井说完,便走出起居室。
加奈子锁好门,又急忙回到密室。
“好点了吗?”加奈子把浸水的毛巾敷在上村的额头上,嘴里喃喃地念道,“等你好了就……一定!”
起居室里挂钟的时针快指向十一时了。
四点多了。
加奈子悄悄地撩起落地窗的窗帘,看看窗外,外面已给人一种清晨的气息。虽然是极其微弱。不知从何处,飘来几声鸟啼声。
加奈子使劲地摇摇头,仿佛要摆脱满身的倦意,她实在是累了。
加奈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返回密室。——她坐在上村的身旁,微笑着凝视着上村的面容。
“我赢了。”她满足地轻声说道。
上村的烧几乎全退了,脸色红润,呼吸也正常了,现在正呼呼地睡得很香。
加奈子倚偎在上村身旁,闭上双眼,静静地倾听着上村那均匀的呼吸声。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为什么我会为这位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倾倒呢?
但是,加奈子的性格象她母亲,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决不犹豫、反悔。因为她明白,无论什么事,一旦开始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一条路,坚持赶到底。她妈妈就是这样的,而且总是干成功的。
也许只有一件事例外,她没有弄清楚她信中提到的那个“身边的人”。
现在该由我接着干了。加奈子想。——就象刚才给上村退烧一样。
她睡着了。
两三天来的劳累、使她就这样坐着便入睡了。
突然,好象什么叩打的声音惊醒了她,——是怎么回事?
加奈子吃惊地抬起头。
“不好。”
是敲门的声音。加奈子伸手一摸上村的额头,烧退了。她连忙从密室里出来,关上门。
朝阳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着起居室。
六点半。加奈子打开门,原来是真理子。
“是我。昨晚您好象没有休息,我有些担心。”
“谢谢……我就在这里打了个盹。”
“还再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今天还要商量事情。还有正彦的事,警察也该来了吧?该起来了!”
“那吃点什么?”
“对了,今天不用穿丧服了,要件朴素一点的连衣裙,不,我自己眩”“知道了。
那早饭几点开?“
“我要冲个淋元—八点吧。”
“是。”
等加奈子一上二楼,真理子走进起居室,关上门。
如果从落地窗里出去,只有通过大门才能进来。
真理子从沙发后面看了一眼,水原还睡得正香。她笑了笑,然后朝书架走去。
“应该是——这几本书的后面。”
她踩在脚踏上,凭着记忆,把书一本本抽出,当抽到第十本时,终于找到了机关,她用手一按,好似马达转动一样。带着一丝轻微的声响,真理子放回书,从脚踏上跳下,密室的门已开了一条缝。
真理子悄悄地往屋里窥视着,自语道:“这就是‘那个房间’吧。”
沙发上的上村睡得很沉,真理子从胸前取出一把插在小锁上的钥匙。
“小柜?那个小柜在哪儿呢?”
虽然有了钥匙,但找不到那至关重要的小柜也不行。
“应该是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
真理子边时时注意上村,边在密室里寻找起来,连最里头的盥冼室也仔细找过。
“的确是密室里的秘密小柜……”真理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下面只剩下墙壁了。
她正准备用手摸着墙找一找,忽然看到墙上有一条极不显眼的缝隙。
“找到了!”她轻轻地叫道。——可是怎样才能把它打开呢?她按了按,墙上纹丝不动,可上面又没有任何可以抓得住的地方,是不是和书架一样,又是一个机关呢?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可是……”
真理子遗憾地用她的小拳敲打着墙璧,就那么轻轻的一下,只听见“咚”地一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沙发上的上村,翻了个身子又睡过去,真理子好容易松了口气。这时,只见她用拳头敲过的地方,沙——地一声,一片木板脱落下来,滚在地上。
真理子瞪圆双眼,直盯着墙上露出的小柜。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叫着,于是,手拿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钥匙孔,轻轻地一转。
真理子舔舔嘴唇,手有些颤抖。
她轻轻地打开小柜的门,里面是一个很深的洞,伸手往里一摸,先拿出的是一个相当陈旧的洋娃娃,然后,是一个很新的信封,但里面的信纸却相当陈旧,已稍稍变色了。
真理子正要打开信纸……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真理子回头一看……“真理子……我爱你……”水原含含糊糊地说着梦话,然后哼了一声,他醒来了。
“唉?这是什么地方?”水原坐起来,眨巴眨巴眼睛。
“哎呀!糟了。”水原想起来了,他和真理子正最热乎的时候,加奈子闯进来了。
还有什么密室什么的……水原站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真理子呢?——”
真理子上哪儿去了?他打开窗帘,天已经大亮。
这一切都是真的?简直就象做梦。
水原呆呆地站着,这时,加奈子推门进来。
“啊,水原。”
“啊,早上好。”水原慌忙鞠了一躬。
“你怎么了?”加奈子瞧着水原问。
“我?我怎么了?”
“怎么搞的?蓬头垢面,衣服搞得这样皱巴巴,你睡在哪里?”
水原慌忙用手理理头发,但不太管用。
“这,当然是睡在床上。”
“是不是钻到哪个女人的床上了。”
“胡扯。我一向尊重妇女——”
看到水原似乎是生气了,加奈子忙说,“开个玩笑。说正经的,你看到真理子吗?”
“真理子——小姐?不知道。”
“奇怪,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加奈子很纳闷,“都已经八点了,早饭没准备不用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这可麻烦了。
“来帮忙的姑娘,也因为昨天的事情一闹,都跑回去了,没办法,只有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吧。”加奈子耸肩膀说。
“我来帮您吧。”
“水原,你会做什么?”
“烤黄油面包。”
加奈子乐了,和水原一起走出起居室。
2“昨天的事真是……”中町说。
但是,圆谷好象没有反应。加奈子心想,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厉害,虽然圆谷还是身穿西装,打领带,但脸上的肉好象忽然不见了,仿佛这一夜,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起居室里坐着四位经理,加上加奈子、菊井父子、角田律师。只是少了个正彦。
“先谈一下警察方面的情况。”角田说。
菊井向离稍远的加奈子走去。
“医生,昨晚上多亏您了……”加奈子低声说。
“嘘,他怎么样?”
“烧退了。”
“是吗?那就可以放心了,以后全靠你了。”菊井微笑着点点头。
“实在感谢。”
“我蒙你母亲多方照顾,觉得应该为你做点什么才是。”
门开了,水原带着多田刑侦进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很和蔼地点点头,“加奈子小姐。”“是。”
“怎么不见常在这里帮忙的那位小姐。”
“哦——不知上哪儿去了,我也正在找她呢。”加奈子勉强答道,“如果要喝点什么,我可以……”“不,不必了。——关于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正彦先生……他还是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多田看了看在座的人,突然,圆谷站起来,高声叫道:“我发誓!”
“圆谷先生——”
“我放弃经理的职位,以及与此相关的一切职位。马上回家过规规矩矩的生活!”
说完,快步冲出起居室。
被他推开的门在轻轻地晃动。
“——真可怜。”东尾抚摸着他的大肚子说道。
“事到如今,”凑也好象很同情,“就是我也会……”“不过,请继续我们的谈话。”中町说,“刑侦先生,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就是说至今仍一无所获?”
“不,发现了几件很有意思的事实。”多田回头朝门口瞅了一眼,“我非常想请圆谷先生也来听听下面的话,其实——”“水原,你赶紧追回——”加奈子还没说完,多田忙说,“不必了,待会儿我再告诉他也一样。他现在在气头上,如果说话不小心,把他惹急了就更麻烦。”
他好象自有安排。
“那么,您要说的是……?”加奈子问。
“其实,我们正在研究各种事实——”多田背着双手,看加奈子他们一眼,“我认为,惨杀香山洋子的凶手,不是圆谷正彦先生。”
顿时,在起居室引起一阵骚乱。
“我也同感。”加奈子说,“正彦先生很胆小,杀人这样的事他干不出来。”
“可是,凶器……”中町说。
“的确,正彦先生手拿着凶器,”多田说,“可是,也可以认为,他是在现场拣的,因为极度的紧张,就那么拿着进起居室了。”
“那么,血迹呢。”
“是这么回事。我们检查了沾在正彦先生衬衫上的血迹。发现相当多的血迹是凝固后沾上去的,就是说,在正彦先生走进那个房间之前,洋子已经被杀了。”
“之前?”菊井医生问,“多少时间之前。”
“大概三十分钟左右。”
“三十分钟。——就是我们吃饭的时候。”东尾说,“那样的话,我们都可以互相证明,我们当时不在现常”“但事实上并不能证明。”多田说,“凶手作案时,动作迅速得连血都没有溅出,这花不了一分钟。在吃饭时,免不了有谁出去方便一下什么的,你们这些全都记得清楚吗?”
大家面面相觑,——多田接着说,“如果犯人是正彦先生的话,就是说,他吃饭时去杀死洋子,然后又去一次,这就怪了。”
“所以,可以断定,凶手是另有其人。是吧?”加奈子问。
“另外还有一些证据,”多田说,“洋子进那个空房间时,被另外一个来帮忙的女孩子碰见,问她干什么去,洋子回答说,去干一起好买卖。”
凑明显吃了一惊,中町拿眼睛看着别处,只有东尾仍然若无其事。
“就是说是赚钱,显然洋子是约好某个男人,我们从洋子放在厨房里的手提包里,发现了几万元现金,据她父母说,不记得给过她钱,而小费是不可能给这么多的。”
“是凶手给她的吧。”东尾说,“也就是和那女孩子睡觉的报酬。”
“可是,有一点不可思议,一般来说,有预先付钱的吗?”加奈子说。
“正是。”多田点点头,“这一点很可疑。假如洋子等的男人就是正彦先生——大概是他吧,如果正彦先生先预付了钱,对方一走了之,他也毫无办法。当然,如果是当场的话,先付钱也许是可能的。”
“那可疑在哪里?”
“其实也是一种推测,一种另外的推测而已。”
“是什么?”
“有人把钱交给洋子,让他去诱惑正彦先生。”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中町笑了一声。
“为了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一起睡个觉,根本不新鲜。”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洋子才十四岁,大概正彦还蒙在鼓里,以为她十六、七岁了。”
“而且——还有那匿名电话。”加奈子说。
“是的。这样一来,向警察告密的匿名电话也可以解释了。那电话说,正彦先生要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施行暴行。另外,还和洋子约好,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被强奸。”
“可是凶手……”
“那是凶手先去找正在等待正彦先生的洋子。”说到这里,谁也不开口了。多田隔了一会儿又说,“经过调查,我们弄清了一件与山下被杀有关的事实。”加奈子紧张了。
“在座的诸位,就你们的经历而言,不用说,每一位都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在佣人里面,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所以,我们调查了他们的经历。”
站在门口的水原竖起了耳朵。
“结果我们发现,其中一位隐瞒了自己的身世。”
“是谁?”加奈子问。
“樱井真理子小姐。”
水原大吃一惊,多田翻开记事本。
“她原名仓田法子。”
仓田——加奈子想起来了,由于母亲的证言而死于非命的那个人不也姓仓田吗?难道真理子就是……“她的哥哥名叫仓田彻夫,十七年前,因为杀人嫌疑被逮捕,判决时企图逃跑不遂,结果跳搂自杀。真理子是他的一个年龄相差很大的妹妹。”
加奈子的掌心已渗出汗水——真理子,就是仓田的妹妹!
“那么,真相大白了。”东尾说,“杀人犯的妹妹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实。”多田说,“在审理仓田彻夫一案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一位目击者的证词。因为一位妇女见到过凶手,而这个妇女,就是刚去世的北里浪子夫人。”
多田的话,引起一阵惊讶声。
“就是说,自称真理子的女佣人,是为了向浪子人复仇,才化名到这里来的?”中町问。
“如果说这是偶然的话,也许有些勉强吧。”
“的确如此。——哎呀,真让人吃惊。”中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那么,就是说,”菊井说,“浪子夫人因为某些原因,对真理子的身分产生怀疑,便委托山下来调查。”
“当真理子知道山下带来了调查结果,便把侦探杀了,夺走了有关的资料!”东尾得意地说道。
“也许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多田点点头。
不对,不是这样。——加奈子真想这样说,但她不能这么说。
“恰恰这女人现在不见了。大概她发觉自己暴露了。”中町说,“也许杀死那小姑娘的也是她。因为有可能杀害山下时,被那小姑娘发现了。”
“这一点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马上就会找到她的,这一带她跑不出去,等找着后再慢慢问她。”
多田说完,说声“打扰了。”一鞠躬,转身出去了。
多田走后,不一会儿,三位经理也回去了。因为既然正彦是无辜的,商量事情就不好少了圆谷。
律师也回去了,留下的只有加奈子、菊井父子和水原。
“哎呀!真让我吃惊。”菊井说。
“不对!”加奈子说。
“什么?”
“就是真理子的事。说什么她是为了复仇……”“可是,事实上她确实改名换姓跑到你家来了。”
“那么,您想一想,她在这里干了三年了。三年,如果要复仇的话,机会多得是!”
菊井沉吟着,“的确,说得也是。——但是,隐瞒身分这一条对她极其不利呀。”
“我也讲不清其中的道理,但是,肯定是有什么缘故的……”“你是个善良的人。”
菊井拍拍加奈子的肩膀,“那么,我和和昌要先回家一趟。”
“好。谢谢您了。”加奈子向菊井一鞠躬。
“不,没什么。——和昌,走吧。”
“哦,那么,加奈子,再见。”
“您还回大学?”
“是的。”
“那么,请再来。”
“谢谢。”和昌轻轻地握了一下加奈子的手,和父亲一起出去了。
加奈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她显得很疲倦。
“——只剩下我们俩了,水原。”加奈子说。
水原没有回答,他好象一座铜像似地直挺挺地站着。
“水原。”加奈子又叫一声,水原这才听见。
“是!啊,对不起。”
“你怎么了?”
“没……真理子小姐的事……”
“我也大吃一惊,但是,我想她决不可能杀人。”
“小姐!”水原大叫一声,直向加奈子冲来,吓得加奈子连连后退,水原冲到加奈子面前,双膝着地,抓住加奈子的手。
“谢谢您!小姐,您能这样说……”
“水原,你……”加奈子吃惊地盯着水原,“你喜欢真理子?”
“是的。她也爱我!”
“是吗?这岂不是大好事!”加奈子高兴地说。
“她肯定是出门去什么地方了,就会回来的。我敢肯定。”水原说,“是买东西或别的什么事……我去看看就来。”
水原急急忙忙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陷入了沉思。
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人意料之外。——两起凶杀案接连发生,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侦探山下,还有来帮忙的小姑娘香山洋子。
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但是,至少对山下,凶手的动机是显而易见的,而那个小姑娘,不能说她会了解山下的事情。
就作案的方法来看,虽然用的是相同的凶器,但山下是突然挨了一刀致死的,而那小姑娘……加奈子一想起香山洋子的尸体,不出得打了个寒颤。
那可决不是“闹着玩的”,既使是精神失常的人的所作为,那样残酷的暴行,必然会在表情上有所流露,而凶手在吃饭时离席,上二楼杀死洋子后,又回来坐下来若无其事地吃饭……这一切决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所能干的。
当然,杀人本身就没有任何善良可言,但是,如是为了自卫,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而去杀人,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样残忍地杀死一个少女……普通的人是难以理解的。
可是,这么说,是否有两个杀人犯,两个?
加奈子不敢相信,在这些亲近的人中,竟有两个杀人犯?
但是,从分析来看,只能是如此。
事实的真相何在呢?
“对了——?”
加奈子站起来,她想起了上村,他病情该是好转了吧,说不定烧也退了。
水原这一去,估计不会马上回来,加奈子连忙搬来脚踏,拿出书一按机关,她正要把脚踏从书架前搬开。
“——想不到那里还有个机关!”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加奈子差点喊出声来。
开了,多田站在门口,他身后还站着几位警察,加奈子条件反射似的朝窗外望去,只见窗外已有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察。
在这令人室息的静寂中,随着一阵轻微的声响,书架——密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3“我什么也不知道。”加奈子说。
“小姐——”多田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轻轻一笑。
加奈子一脸狐疑,望着多田。
“小姐,您如果这样说,就是说,我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让您改变主意了。那我只好不做无谓的劳动了。”
“随您的便,这样反倒节约时间。”
“这地方可真精巧呀!”多田从沙发上姑起来,仔细地观察书架上下的接缝处,摇晃着脑袋说。
“我母亲做事,总是讲究万无一失,最讨厌偷工减料。”
“这一点我有同感。图一时的方便,结果会使全部的心血付之东流,不如当时就辛苦一些……”多田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教训人的味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加奈子弄不清,多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加奈子没有阻拦一个个钻进密室的警察,她绝望地望着这一切。突然,听见一个警官说道,“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一下,加奈子反而大吃一惊。
“这不可能。”就连多田也急了,连忙走进密室。
加奈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倒不是心脏有什么毛病,只是太紧张了。——不一会儿,多田出来。加奈子明白,上村真的不见了。
这一下,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加奈子暗暗想。
“小姐,上村到底上哪儿去了?”多田问。
“我不懂您的话。”加奈子回答说。
——警察们在密室里足足折腾了一小时。
“加奈子小姐。”多田对加奈子说,“请您也进来看看。”
“终于要赦免我啦?”
“那里,您不去看看,如果放过了什么重要证据实在可惜。所以刚才才请您在此稍稍等候一下。”
“那么,请您告诉我,去看什么?”
“请您看看密室有什么变动没有。”
加奈子立即发现小柜的门被打开了。
“那个小柜——”
“就这样开着的。是您打开的?”
“不。”加奈子摇摇头。
“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是放什么贵重东西的地方。”
加奈子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这是妈妈的屋子。”
“那么,是您母亲用它装什么东西的?——做得真精巧,也许是收藏宝石什么的吧?”
“家母对宝石这类玩意儿毫无兴趣。”
“但是,还特别安了锁了。据您看,会装些什么东西?”
“这个……”加奈子毫无表情地摇摇头,那顽固劲儿,看来是雷打不动……“可是……”多田打量了一番密室,“真想见见您母亲,实在是一位有特点的人物。”
加奈子沉默不语。——是谁把小柜打开的?
“是撬开的吗?”加奈子问。
“不,没有任何撬过的痕迹。是用钥匙打开的。”
多田指着钥匙孔道,“——谁有这个钥匙?”
“我母亲。”
“另外呢?”
“只有我母亲有。”
“那么,您母亲去世以后呢?”
加奈子迟疑了一会儿,心想还是明说为妙。
“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想大概给人偷走了。”
“这很有意思。”
“钥匙放在项链里,和那天川口拿来的一模一样的项链。”
“那么,那条项链就是您母亲的吗?”
“我想不可能。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妈妈去世时,还戴着那串项链呢。”
“那项链后来不见了?”
“是的。我想川口拿来的项链,和我妈妈的一定是同一种类型的东西。”
“那么,山下把那项链给川口,不过纯属偶然吧。”
“也不能说只是偶然。其中肯定有某种原因。”
“的确。”
多田和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可是,这密室里,确实有刚刚住过人的迹象。
是您吗?“
“我偶尔也到里面去。”
“除您之外,还有人知道这间密室吗?”
“还有我母亲,此外……”加奈子摇摇头,“当然还有修造密室的师傅。此外,我想没有了,妈妈也不会再告诉其它人。”
“上村知道的可能性肯定是没有了?”
“当然,外面的人不可能会知道。”加奈子压低声音问,“检查过我妈妈的遗体了吗?”
“啊,真对不起,现在正要检查,结果还要等些时间。”
“我知道。”加奈子朝密室看了一眼,问,“您怎么会想到逃犯会藏在这里?”
“因为有告密电话。”
“告密?——听出是什么人?”
“不清楚,打电话的人改了声音。他说起居室里有间密室,上村就藏在那里,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是男的声音,还是女的?”
“连这也没有听出来。”
是谁干的呢?知道这间密室的除了加奈子外,只有菊井医生一人了。
可是菊井医生怎么会呢?——不过也许菊井觉得浪子去世后有责任保护加奈子,所以,趁加奈子没有陷得很深时,便向警察把上村给告了……“总之,没抓住上村,一切都落空了。”多田微微笑道。
真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刑侦,加奈子想。要是一般的警察,这时候肯定是拼命恐吓加奈子,设法问出个名堂来。
“——多田先生!”突然,从密室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声音。
多田顿时飞快地向密室跑去,动作之迅速,从他的外表是难以想象的。加奈子也紧跟在后。
“请看这个。”一位警察手拿着一条被血染红、皱巴巴的手帕。
“在哪里拣到的?”
“洗脸台的排水孔里面。”
“马上化验上面的血迹。”多田命令道,然后回头看着加奈子。
“只要弄清是什么人的血,事情就有眉目了。”
“您是说……”
“到底是山下的血,还是香山洋子的。”
“也许是凶手自己的血。”
“也有可能,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请,就不会藏得这么好。——总之,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多奈子眼望着搞指纹鉴别的警察,在密室里撒起白粉。心思,虽然上村身体复原后,觉察到危险,自己跑掉了,但指纹纹肯定会留在这里。这一下上村真的暴露了。
“有没有取得清楚的指纹?”多田问。
“不太多,清楚的有两、三个。”
“够了,赶紧和上村的指纹核对一下。”
“是。”
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站在背着双手的多田面前。
“怎么样?我,也一起去警察局吧。”
“哪里。我想您决不会跑到别处去的。只是等结果一出来,还要打扰您。”
“明白了。——我有点累,要上楼休息一会儿。”
“请便。我们也马上告辞。”
“水原待会儿就来,有什么事你们找水原好了。”加奈子一点头,说声“失陪了。”
便离开起居室。
“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多田暗暗赞叹道。
“不是太早吧?”东尾还是用脚顶开起居室的门来。
“不,不早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是中町。
“他们两位呢?”
“他们打了声招呼,说要迟到三十分钟。”中町一笑。
东尾向酒柜走去,“我们的计划完蛋了,圆谷的儿子最后还是无罪,如果警察查出陷害正彦的真相,结果是我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明白。”中町又在沙发上坐下,“这是我订的计划,现在带来这意想不到的后果,我很抱歉。”
“我并不是要你道歉。”东尾有些焦急,“最完善的计划,也可能会失败。这一点我们都深有体会。问题是——”“怎么摆脱这一困境,对吧?”
“正是。”
“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中町说。
“圆谷现在怎么样?”
“一副百分之百要干总经理的架式。而且还扬言,要有话跟你说。抖起威风,好象打算威胁我们。”
“这蠢货!”东尾恨恨地骂。
“是是,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是处于守势。”
“哼——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我考虑了几个方案。”中町说到这里,又沉默了一会儿。
夕阳的反照,染红了整个起居室。
“你别装模作样,痛痛快快地好不好。”东尾说罢,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
“呵,对不起。我倒不是故弄玄虚。”中町微微笑道,“——只是,我在想,应该从哪里说起。”
“结论。直截了当的结论。简单明了,是我的嗜好。”
“好。——就是说,不管是谁,仔细一想,肯定会猜出陷害正彦的是我们三人。”
“对。”
“那个侦探,精得很。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那,我们非得赶紧不可了。”
“怎么样?把一切都一古脑推给凑先生。”
“给凑?”东尾直呼其名道。
“必须把责任推给一人。与其我们三人同归于尽,不如牺牲一个人。”
“不管怎样,岂能向圆谷这家伙低头!”东尾说。
“暂时要忍耐一会儿。怎么样?说一切都是凑先生干的,我和东尾先生的立场一如既往。圆谷先生现在正乐得有点忘乎所以,所以反而好糊弄过去。”
“那好吧。圆谷呀,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要记住,今后决不能放过这家伙。他儿子,杀人嫌疑罪虽然给躲过了,但要非礼于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这一点却是事实。”
“没有付诸行动,这在法律上……”
“虽然构不成犯罪,但在周刊杂志上照样可以搞他一家伙。”
“对了。”
“先让他得惠一阵子,凑先生空出的位子也让他好了。等他得意忘形时,给他来个措手不及,那就是:父亲在事业上失败,儿子堕落。看准机会,一定没问题。”
“好主意,但是,有一个问题……”
“是凑先生吗?”
“对,凑看来不会老老实实引退。说不定,弄急了会把我们也抖搂出来。”
“我早已考虑好了。”中町说,“——因为本来就打算让凑干一阵子便请他引退,所以,多少对他作了些调查。”
“哎,有什么把柄?”
“他的确是个尾巴夹得很紧的人。好象只懂得埋头干活,没有快乐、没有痛苦。”
“老古板。”东尾轻蔑地一笑,“我对美酒、女人,决不躲躲闪闪,我敢作敢当。”
中町苦笑了一下,“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跟踪他。我们终于发现,每到周末,他总是深夜一个人外出。”
“是为了女人?”
“如果是为了这点事,凑先生就不会这样煞费苦心,最多不过引起夫妻吵架而已,决不至于影响到经理的职位。”
“这倒也是。”东尾点点头,“那是——?”
“是男的。”中町说。
“男人?”东尾一愣,然后慢慢地点点头,“是那么回事。”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流氓。不过,的确是个美少年。我看了偷拍下的照片,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对有这种嗜好的人来说,实在是绝妙无伦的尤物。”
“真搞不懂,我想与其玩这种不男不女的男人,不如玩女人更痛快。”
“这是变态心理,常人是不可理解的。总而言之,如果把这事给抖搂出来,凑先生可就完了。”
“这可真的抓住要害了。”东尾快活地笑了,“我还真的有点同情他呢。”
“所以,这是最后的秘密武器。我们用它逼凑承认,是他要陷害圆谷,全是他一人干的。”
“警察不会怀疑吗?”
“把话说明白,也许凑会自己主动辞去经理的职务。事情就了结了。”
“凑如果老老实实地听我们吩咐就好了。”
“我想没问题。如果把那事儿抖搂出来,等着凑的是离婚,身败名裂。如果照我们说的去做,还可以干个公司顾问什么的,快快活活地过日子。——象他那样软弱的家伙,会照着我们说的去做的。”中町很自信说。
——但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我决不让你们得逞。”突然,一声喊叫,使东尾和中町吃惊地站起来。原来凑正站在沙发的后面。
“你们觉得奇怪吧。”凑因为愤怒、涨红了脸,声音也在颤抖,“中町先生挂电话通知我会议时间后,我又向东尾先生的秘书打听会议的时间,结果比预定时间早到三十分钟。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因为你们都是惯于玩阴谋的人,所以我要更早些来,躲在这里。——多么卑鄙的家伙!你们知道不知道还有羞耻两字!嫁祸于人,靠揭人隐私来要挟,这是人干的吗?”
凑紧握的双拳颤抖着,慢慢地举起来,从沙发后面冲了出来。
“我很抱歉,但事实并不象您说的那样。”中町已镇静下来,“凑先生,我们的忠告是为您着想,您还是不要这样激动为好。”
“谢谢您的好意。”
“让您不自在很容易,那件事真的公开出来,您失去的不仅仅是经理的职位,您的家庭也会就此抛弃您的。”
“随您的便,但是我也会把您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世的。”凑针锋相对。
中町拦住正要发作的东尾,“请相信我,凑先生。您无论怎样蛮干,也不是我们俩的对手,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没这个必要。”凑用挑战般的口气说,“我决不为莫须有的责任,辞去经理的职务。”
“不过,那个秘密要是捅出去,您不退也得退。还有,今后的生活也——”“哼,过穷日子算什么?我现在的财产就够花一辈子了。”
中町的眼中露出了凶光,他万没想到,凑竟这样难对付。
“凑先生,请您冷静一点,即使您跑到警察那里去,他们相信的还是我们的话,警察方面有我们的人。”
“我不怕你们,再威胁也没用!我要把一切都抖搂出来,警察会相信的。因为一切都是你们策划的阴谋。”
“可是,证据呢?”
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四方形的微形录音机,“在这里。这是我作会议记录用的,又方便、性能又好。”
中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凑得意地笑了。“总之放在上衣口袋里,你们的谈话一开始,正好用上了。全部谈话都准确无误地录下来了。听听这个,警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可是真的!意外的打击,使中町目瞪口呆。
“——那么,失陪了。”凑把录音机放进衣袋,“我和圆谷先生好好商量商量。”
说罢,便朝门走去。
“等一等。”中町冲上去,挡住了凑。
“把这个交给我!”
“给我躲开!”
“把录音机交给我,喂!”中町逼上去说。
“我叫你躲开!”
凑推开中町的手,“你完了,机关算尽,结果是算了你自己的性命。罪有应得!”
“你慢着!”
“什么,滚开!鸲摇!?
两人扭打起来,东尾双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观。
中町人虽聪明,但没有力气,凑的力气却意外地大,一把就把中町摔倒在地。
“瞧你这德性。”凑边放声大笑,边得意地向门口走去。
一向派头十足的中町,哪受过这般侮辱。
“你给我站住!”他翻身跃起,向凑的身后猛扑过去。
两人扭在一起摔倒在地上,中町的双手趁势掐住凑的脖子。
“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中町骂道,他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双手上,凑拼命地挣扎着,但中町从背后紧紧把他压住,凑已经动弹不得了。
不一会儿,凑的双眼瞪大,眼珠暴出,双手向空中乱抓,——慢慢地,变成颤抖,最后瘫落在地毯上。
只听见中町急促的呼吸声。
东尾过来叫道。“中町先生!”中町这才如梦方醒,他抬起头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似的,茫然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凑。
东尾蹲下去,摸摸凑的脉,毫无表情地说:“他死了。”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死了……”中町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摇摇头,“这……有点麻烦……得想想办法。”
“是给你杀死的。”
“我杀死的……不,我只想掐住他的脖子……”中町的神志大半已恍惚不清了。一向冷静、沉着的他,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样子实在悲惨。
突然,东尾一拳向中町的下巴打去,毫无戒备的中町,一跟头摔倒在地,四脚朝天地倒在地毯上,就象一个“大”字。
东尾立即在凑的尸体旁蹲下,搜了搜凑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架小型录音机,一按取出的键,咔嚓地一声,里面没有磁带弹出来。
里面没放磁带。
东尾哈哈大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在痉挛。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水原,一副疲惫的样子。
“蔼—东尾先生,您在这?”说罢,他发现趴在地上的凑,和四脚朝天地躺在旁边的中町,便问:“蔼—出了什么事?”
“中町先生突然发疯了。”
“简直就象在演戏。”
“他把凑先生掐死了。我慢了一步没有能拦住,中町是我给打昏的。哎!快去叫警察来。”
“是。”水原擦了擦眼睹,他真怀疑,眼前的光景不会是一个恶梦。
4“这样没完没了地来打扰您,您是不是考虑发行门票?”多田刑侦说。
“请您别开玩笑!”加奈子瞪他一眼。
“对不起。不过,您是否还是暂时离开这里为好。”
“不,这是妈妈喜欢的家,我决不会离开的。”
“说得好,这才是您的话。”
“不要挖苦人!”
“不,我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您。”多田说。
加奈子垂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总是有点不耐烦。”
“我能理解。”多田看了一眼用布盖好的凑的尸体。
“总之,这件事,凶手已经抓住了。”
“我真不敢相信,……中町先生会干出这种事来。”
“您相信他?”
“不。”加奈子立即回答,“总觉得这个人爱在背地里搞什么名堂,令人摸不透。
我讨厌他。我想,妈妈也是因为倚重他作买卖的本事,在为人上是决不会看重他的。“
“就是说,是计算机那样的人。”
“就是。干什么都十分理智,好象不知道激动为何物。——真让人觉得。杀人什么的,只有和中町先生才真正是无缘的。”
“不过,他本人己经承认,凑是他杀死。”多田说,“平素冷静的人,也许是在某些方面强烈压抑着自己,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就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发疯。”
加奈子默默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起居室里站满警察。
“您累了吧?”多田看到加奈子正在揉她的太阳穴。
“是。有点……是精神上。”
加奈子使劲让自己笑了一笑,要不,笑容已很难再出现在她脸上。
“本想尽快从这里撤走。——可是,现在凑先生一死,中町先生又被逮捕。下面够您为难了。”
加奈子一想到四个企业将落到东尾、圆谷手中,心情更加沉重。——当然,换上凑和中町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都没有母亲那样的“思想”,他们是地道的“商人”,只要能赚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加奈子的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多田先生。”加奈子似乎要打破这沉闷的气氛,“真理子——不,仓田法子上哪儿去了,有什么线索没有?”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撞到我们的网上,虽然一个女人是非常惹人注意的目标。”
多田话虽如此,但毫无遗憾的样子。
“那个……被通缉的罪犯也……”
“您指上村,仍然是……”
“是吗?”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掩饰住内心的轻松感。
多田掏出记事本,“在密室里,只查到您一人的指纹。”
加奈子稍稍有些吃惊,“为什么我的指纹——?”
“我们斗胆拿走了一个您用的酒杯,待会儿就还给您。”
“真是无孔不入。”加奈子笑了。
“另外。——有一点还不太清楚,就是发现了象仓田法子的指纹,当然,现在还没有确定。”
怎么密室里会有仓田法子的指纹?——加奈子糊涂了。
“她有可能知道这间密室吗?”多田问。
“这个……我想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她在这里的时间相当久了。但是,除非偶然被她发现,其它可能性很少。”加奈子说完,忽然想起来,偷走妈妈项链的也许就是真理子,不,仓田法子吧。
那么,把妈妈遗书的最后一页拿走的也是她吗?如果,仓田法子看了遗书,当然想知道受嫌疑的人的名字。
对仓田法子来说,也许她会憎恨加奈子的母亲,但她肯定更憎恨使自已的哥哥蒙受不白之冤的那个杀人犯。
这样,杀死侦探山下的,不可能是仓田法子,因为可以肯定,山下是来报告真正凶手的名宇的。而且。残暴地杀死香山洋子的凶手也不可能是法子,因为没有任何动机。
“您在想什么?”多田这样一问,打断了加奈子的沉思。
“我想,——真理子——不,仓田法子她干吗要跑呢?”
多田没说话,加奈子接着说,“无论侦探山下,还是香山洋子,她都没有杀人的动机呀。”
“这一点我也汪意到了。”多田点点头,“假使山下查明了她就是仓田法子,她也仅仅为了这一点就杀死山下,这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事情本身并不需要如此保密。”
加奈子点点头,“即使是杀人犯的妹妹,这也不是什么过错。”
“就是。充其量不在这里干下去罢了。用不着去杀人。——另外,香山洋子的死,怎么会用那样的方法杀死她?即使有人想嫁祸于轻度痴呆的圆谷正彦,也没必要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怎么啦,我什么地方很怪?”
“对不起。”加奈子止住笑,“不,不是我突然犯么毛病了,只是,您刚才说的正彦‘轻度痴呆’什么的,我觉得太形象了,不由得……请说下去。”
多田微微一笑,双眼注视着加奈子,“您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还能看到您的笑脸。——也许是我罗嗦,真想见见您母亲呀!”
“你们肯定会谈得来。”
“很荣幸,——言归正传,就是说,杀死山下、洋子的凶手,不可能是仓田法子。”
“对。”
“那么,杀人凶手是谁?——也许是上村裕三。”
“可是,他不在这里呀。”
“而且也没有动机,虽然他是杀人嫌疑犯,但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死山下和那个少女。”
“那么,先得确定,杀害这两个人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对,还有动机。——就动机而言,这两起杀人案件并不一样,凶手杀害山下的动机基本上清楚了,山下带来的调查材料无疑对罪犯有莫大的危险。然而,这材料是您母亲委托山下调查的,这一点很重要。”
“是的。”加奈子点点头。
“而对香山洋子,看来肯定是精神失常的人干的。——据我看来,给香山洋子钱的大概是中町、东尾之流,目的十有八、九是企图把圆谷弄下去。”
“那么,杀人凶手呢?”
“当然,把圆谷弄下去,只要制造出他儿子强奸少女这一件事就足够了,杀人凶手看来是另有其人,当然,也不是圆谷正彦。”
“究竟是谁呢?”
多田没有回答,他在沙发之间走来走去,过了会儿,接着说道:“不知道,只是刚才您提到,两起杀人案是否就是两个人干的,我想这种可能性很大。其实两件事共同的地方,就是用的全是刀子。”
“但是,虽然都是刀子,但挂在墙上的短剑和医生用的手术刀可大不相同。”
“对。用的方法也是。——总之,杀害山下的凶手,肯定是当时在这房子里的某一人物,也许杀害洋子的也如此。因为很难想象,从外面闯进什么人,碰巧发现菊井医生的皮包,偷走他的手术刀,然后撞进香山洋子赤裸着等在那里的房间。”
“那么,还是我们身边的人干的?”
“只能这样想。至于山下,诸位经理和他们的夫人都有杀人动机。就是说,当山下带来的调查材料,有可能危及他们的地位时。”
“可是,香山洋子被杀,就很难断定凶手的杀人动机。”
“可是,知道她在那里的人是有限的吧。”
“对了。——给她钱的,大概是中町和东尾。总之,从最大的范围来考虑,也不出这所房子,说不定有人在什么地方听到他们的谈话,或者看到她悄悄跑到那间房子里什么的。”
多田看看密室,“在那儿的话,听得到起居室里的谈话吧?”
“这——大概可以吧。”
“事实上,在那里发现了一条沾满血迹的手帕。上面的血可以肯定是香山洋子的。”
加奈子没有说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上村会是一个如此残忍的杀人犯、杀死一个少女的变态心理者。不过,有这种变态心理的人,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总是打扰您,对不起。”多田说,“但愿下面再不要出什么事。”
“但愿如此。”
“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您。是否暂时离开一下,怎么样?”
“不。——我不会动的。请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么,要不要把警察留下?”
“不必了。还没到这地步。水原先生也在。没问题。”
“那好。”多田微微一笑,“不过,即使是对最保险的人。也不能疏忽大意。杀人犯,决不会自报家门的。”
警察们一走,起居室里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一种孤独的感觉,好似身边再也没有某它人了。
上村也不在,他上哪儿去了,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上村会杀死那个少女,但是,中町他们给圆谷正彦布置圈套的谈话,也许上村会听到,这样,他也是知道那少女的事了。
“不。”加奈子不由得脱口而出。犹犹豫豫,这不是我的作风,假如是妈妈,一旦认准的事,一定会坚持干到底。——对,也许有人带上村从这里逃走了。或者是上村自己因为身体好了,为了不给我添麻烦,借机走掉了也说不定。擦掉指纹的,可能就是上村自己。
那么,那块染上血迹的手帕呢?——可能罪犯知道了这间密室,为了嫁祸于上村,做意把手帕藏在密室里。
究竟谁是真正的罪犯?
加奈子的全身埋在沙发里,——她累了。
天已经晚了,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加奈子也毫无食欲。
“——小姐。”推门进来的是水原。
“啊,有事?”
“菊井医生来了。”
“是吗?请他进来。”
水原还没转过身去,菊井已快步进来了。
“我送和昌回去一趟,所以来晚了点。”菊井握住加奈子的手,“听说又杀了人。”
“是。但凶手马上就被抓住了。”
“是中町?真是。怎么搞的!”
菊井象是强压住愤怒,“你母亲尸骨未寒,就闹成这个样子。——今后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按着东尾和圆谷先生喜欢的样子呗,公司己经脱离了北里家。——对了,医生,您有没有把密室的事告诉警察?”
“我?”菊井吃惊地问:“我怎么会呢?我决不会背叛你的。”
“对不起,我并不是怀疑您。”
菊井向密室望了一眼,“他,被捕了?”
“没有。警察发现时,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有人告了密。”
“决不是我。”
“我知道。我唯一信赖的,就是您。”加奈子握着菊井的手说。
“——加奈子君,到我家来吧,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加奈子笑着站起来,“实在是……”
她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妈妈活着的时候,大家都快活,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现在一定是妈妈把这座房子里的运气统统带到坟墓里去了。”
“象你这样的年轻人,住在这样大的房子里,并不令人羡慕。我不想说不好听的,总之,到我那里去吧。”
“您真好,医生!”加奈子说,“不过,眼下还不行,等一切都整理出个头绪后,也许……”“愿意到我那里去?”
加奈子从菊井医生的口气里感到,他不仅仅是在乎自己的安全,她望着菊井的脸,“医生……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菊井慌忙避开加奈子的视线,“这,这个……可是,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话。”
“是什么事?请随便说好了。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受不了。”加奈子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就是说……”
菊井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好象下决心似的开口说,“现在对你说这个,也许有点不合适,所以,你听一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
“我知道。”
菊井握着加奈子的手,“加奈子君,你愿意和和昌结婚吗?”
“和和昌先生?”这是加奈子连想也没想过的问题,她不禁哑然。至于这求婚竟是由菊井和昌的父亲当面提出,加奈子还没有来得及为此感到吃惊,也许是因为这话题来得太突然的缘故。
可是,这总是儿子和昌的事……
“你感到吃惊也是自然的。”菊井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男的,可是……也许是我多嘴,即使你得到了那样的男子,对你更多是伤害。我是为你……”“我明白,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
“但愿我没有惹你生气。”
“哪能呢。我感到很荣幸。”
菊井的脸色顿时变得明朗。
“是吗。那么——”
“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眼下实在难以对此作出回答。”
“说的也是。只要你当一回事,这就足够了。”
“您的好心,我很感谢,真的。等一切理出个头绪,再慢慢地商量好吧。”加奈子的话里,露出要结束谈话的意思,菊井也明白加奈子的表示,便站起身来。
“那么,多多保重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好了。什么时候都行。”说完,便离开了。
菊井一走,一阵强度的疲劳控制了加奈子。
家里已有三个人遇害了,如果加上妈妈,便是四个人了。她想大喊一声,再也疏忽不得了。
“——够了”她叹道,随手拿起一个靠垫,放在沙发的角上,想枕着它睡一会儿。
这可是杀人现场!管它呢。
眼睛一闭上,加奈子顿时进入了梦乡。
5深夜,一点正。
起居室在黑暗中沉睡。
加奈子睡得得沉。水原来过一次,看到加奈子睡得正香,便把窗帘拉上就出去了……
屋外,风不大,一片寂静。突然,一阵声响——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地向起居室传来。
脚步声到了落地窗前的平台上停住了。
两扇落地窗的接缝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响。——是一把尖刀插进了两扇窗之间的接缝,慢慢地往上移动,卡住锁,再把刀子往上再一用力,锁咔嚓一声松开了。
落地窗被推开了,风静静地流入,翻动着窗帘,一条条人影慢慢地从平台钻进屋来,随后关上落地窗。
窗子关上时,响起“当”的一声,把加奈子惊醒了。
“——啊,我睡着了,真香!”加奈子揉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忽然,她好象觉察到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什么。
有人来了?
加奈子来到门旁边,打开灯。
起居室里一片光明。——连个人影都没有。
可是,的确听到什么了……会不会藏到沙发后面去了?
应该把水原叫来。真不知跑进什么人来。
门开了,加奈子“蔼—”一声惊叫,眼前出现一个男子。
“——正彦!”
正彦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吓死人了。”加奈子生气地说,“有事吗?”
“你过去。”正彦踉踉跄跄地推搡着加奈子进来。
“你喝醉了?”
“对,我是预先庆祝!”
“有什么喜事?”
“中町这小子,和东尾狼狈为奸想搞我。他现在都招了,统统都……”“是吗。”
“凑死了,中町是杀人犯,下面就看我父亲和东尾的了。——你明白吗?四个企业归他们两人!”
正彦边大声嚷嚷着,边向酒柜走去,取出酒喝了起来。
“还有就是东尾,他总是和中町搞在一起,这把柄在我们手里,掌握实权的只有我父亲了,你懂吗?”
“我恭喜你。”加奈子冷淡地说,“不过,你居然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干那种事,所以,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哪个混蛋愿意说就让他说去吧!趺矗阋膊焕忠猓俊?
“我何苦呢。”加奈子走到屋子中间,“你父亲无论当经理还是当茶房,和我无关。”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正彦手拿着酒杯,朝加奈子走来,“我很宽容,不计较你的态度如何,我说过,我要娶你!”
“别开玩笑。”加奈子笑道。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
“你是从哪儿进来了?”
“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水原呢?”
“那小子呀,那小子倒在门厅里,他吃了我一掌。”
“你说什么?”加奈子瞪了正彦一眼,“你总是干不知羞耻的事——”“我怕他进来捣乱,就在我们最关键的时刻。”
加奈子连忙躲开正彦的纠缠,向门口跑去,但是,这次正彦也不示弱。朝正要开门的加奈子猛扑过去,死死按住她的手。
“现在谁都不在,你跑不了。”
“你干什么?——你发疯了!”加奈子扭动身子,竭力挣脱正彦的双臂,向起居室里头跑去。
“看你跑到哪里去。”正彦喘着粗气,一下子把门锁上,“好,我慢慢地追你。”
“谁愿意与你……”加奈子有些紧张,这样下去很危险。她本来就已相当疲倦,如果被正彦抓住不可能再做任何抵抗了。
越拖延危险越大,正彦借着酒劲,正肆无忌惮。
“乖乖。”正彦追过来,加奈子沿着书架躲避着。
突然,加奈子脚绊住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想扶住书架,结果抓落了几本书,加奈子摔倒在地。
“有了!”正彦洋洋得意地追上来,朝加奈子猛扑去。——不过,一个不中用的男人干什么都不中用。加奈子在摔倒时,顺手抓起一个书档,一个用大理石做的人鱼书档。
加奈子握紧书档,朝猛扑过来的正彦猛砍过去,和大理石较量的结果,正彦的额头坚坚实实地挨下一下。
他好象在这魅力——不,这硬度前认输似的,一下子瘫倒在地。
“——真是。”
加奈子推开正彦的身体,站起身来,“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你。”
加奈子把书档放回书架,心想刚才绊上什么来着?
地毯上一处稍稍有些隆起。
“奇怪……”
加奈子走过去,蹲下来一看,地毯上有切缝,刚才绊上的是地毯翘起的地万。可是,地毯上怎么会有切缝呢?
加奈子抓住地毯上的长毛,用力一拉,令人吃惊的是,书架前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毯竟被揭起来了。
“怪了。”
加奈子看看下面的地板,没有任何异样……她又把视线移向地毯,地毯很厚,从上面看上去根本发现不了有切缝。
“这里弄脏了。”加奈子自语道,——在揭下来的地毯上,粘有一些干泥巴之类的东西。
看来是有人用脏鞋子踩过。——可是,为什么弄脏的单单是书架前的地毯呢?
加奈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向落地窗走去,她在两扇窗户的接缝的地毯上蹲下,双手抓住地毯上的长毛、用尽全身力气一拉,果然揭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毯。用力过猛的加奈子自己也挥了个四脚朝天。被切下的地毯和书架前的差不多太,由于地毯的毛很厚,边上的缝都给遮住了。
加奈子赶紧把书架前的地毯搬过来——一块一米见方的厚地毯还真重——往落地窗前空出的地方一放,正好!
这一下子真相大白了。杀死山下的凶手不是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从外面进来的。肯定是从落地窗进来的,因为入口处留下了凶手带泥巴的脚樱大概凶手后来发现了,但地毯的毛很厚,一般擦擦,很难擦干净,所以,凶手便把这部分割下来,换到不太引人注目的书架前面去。
加奈子想起上村提到过麦克风里杂音一事,大概那时,正好是犯人潜入到屋里的时候。
杂音是由外面刮进来的风声造成的,我们看电视的现场采访时,遇到有强风时,就经常可以听到电视也有那呼呼的声音。麦克风里的杂音,就是凶手打开落地窗时,从外面刮进来的强风造成的。
上村听到了这杂音。
加奈子陷入了沉思。——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而且杀死山下后又从那里走掉。那么,凶手肯定不是当时参加守灵的人。
可是,妈妈所谓“身边”的人中,当时是都在现常守灵的时候,和妈妈来往密切的人全部来齐了。
“全部?”
“不对——”加奈子嗫嚅道。
有一个人,他很晚才到。
突然,加奈子发觉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正彦正站在身后,额头上沾满着血,一双通红的眼睛充满着愤怒。
“蔼—”
来不及躲避了,正彦的双手卡住加奈子的脖子,加奈子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只有拼命地用手挠正彦的脸。
两人都摔倒在地上,正彦骑在加奈子身上,用尽全力双手卡住加奈子脖子。
加奈子觉得四肢无力,——完了——就这样死掉了?
忽然,正彦的双手松开下,而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加奈子连喘了几口大气,慢慢爬起身来。——怎么搞的,正彦怎么会松手了,立彦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就象死人的眼睛一样。
突然,正彦仿佛象断了线的木偶,仆倒在地。
加奈子发现。正彦的后背一块殷红的斑点越来越太,是血!
她抬起跟睛一看,旁边站着一位男人,就是守灵的那天晚上迟到的那个人——菊井和昌。
“——你事儿吧?”和昌问。
“你,你干什么?”加奈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来救你。”和昌的左手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
“你……在这里?那么,看到我刚才——”“当然看到了。”和昌点点头,“还是被你发现了。割地毯可真费劲儿,幸亏我的手术刀平时总是磨得飞快。”
和平时一样,说者依然彬彬有礼,可此时此刻,听来却是那样地令人感到可怕。
“为什么要把那侦探……”
回答是不言而喻的。山下的报告肯定是说,和昌就是妈妈要找的那个凶手。
“是你,在十七年前,杀死了那个女孩子?”
和昌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是的。是我杀死那个女孩子,你母亲看见了我。——当然,后来,见到你母亲时,她没有认出我。”
“这手术刀……香山洋子也是你杀死的?”
“对。手术刀用得那样高明的也只有我。”和昌嘻嘻一笑。这一笑,使加奈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是一种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笑,就象一个孩子在炫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时一样。
“我呢,最讨厌成年的女人。洋溢着少女芬芳的姑娘最合我的意。那姑娘可是最理想不过了。”
“那干吗杀死她?”
“她不是唯一的。——已是第三个了。”和昌瞟了一眼带血的手术刀。
“我已经很久没干了。——那姑娘如果当时穿着衣服,可能不会杀死她。可是,——她是裸体,我一进去,先有些吃惊,然后笑了,她笑了!”
和昌的双眼闪闪发光,“是在笑我!那小娘儿们。”
“所以就杀死她?”
“我无法忍受。谁要是讥笑我——决不会饶过!”
和昌站了起来,加奈子吓得慌忙向门口跑去,但——门是锁着的,还没等加奈子打开锁,和昌追上来,加奈子被推到起居室中央。
“别动。”
加奈子顺势跑到一边。“你这样无礼,你爸爸……”“我父亲他知道!”
“什么?”加奈子大吃一惊。
“——诱拐当时还是小孩的你,来胁迫你母亲的正是我父亲。”
妈妈看到的,就是他父亲的字,所以,妈妈说,凶手就是“身边的人”。
“我父亲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进监狱,”和昌说,“所以他总是护着我。”
“你……如果杀死我,会被警察逮捕的。”
“你不必担心。我不用手术刀来杀死你,我要把你活活卡死,然后让你手握手术刀,放在这混蛋的身上。——让那混蛋卡你的脖子,你不顾一切用手术刀杀死了他。同时,他也把你给卡死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和昌把手术刀放进口袋,掏出橡胶手套。“作手术自然要带手套啦。”
“别——”加奈子连连后退。——从房门逃走已经是不可能了,剩下只有落地窗了。
加奈子推倒一张沙发,拦住了和昌,便急忙向落地窗跑去。但是,和昌轻松地越过沙发,追上了加奈子。
“放开!放开我!”
和昌可和正彦不同,他一把拧住加奈子的手腕,把她按倒在地。
“马上就得,——就一会儿。”
和昌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深深地卡加奈子的脖子上。
加奈子己动弹不了——完了,这一下子真的完了,真的完蛋了!
突然,只听到扑通的一声撞击,和昌的身体倒在一边,爬起身来的加奈子只见两个男人正在地毯上扭打。
“是你——”
和和昌扭在一起的原来是上村!
这时,落地窗被撞开了,是警察。多田也跟着冲进来了。
加奈子不由得大声叫道:“快,快跑!”
起居室的门也随着一阵猛烈的撞击被打开了,菊井医生跑了进来。
“和昌,你放手。”菊井喊道。
和昌吃惊地一抬头,上村的拳头正好打在他额头上,和昌在地上打了个滚,倒在地毯上。
“上村!”
加奈子跑上去想拥抱上村,上村粗暴地一把把加奈子推开。
“躲开,我根本不认识你。”
加奈子立即想到,上村不愿让自己卷进去。
“一切都好了。”多田刑侦向上村走去,“你是上村。”
“是的。我先声明,请您不要相信这位小姐所说的一切事情,我根本不认识她。”
“这个,现在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多田从容地说,“对你的嫌疑已经解除,凶手抓住了。”
加奈子和上村相对一视。
“真的?”上村问。
“当然,就在刚才接到通知。让你受苦了。”
加奈子握住上村的手——忽然,她又变得非常冷淡。
“你说根本不认识我?”
“是我不好……请原谅。”背后传来菊井医生的说话——和昌被警察反扭着双手带走了,跟在身后的父亲,好象顿时老去十年似的,弓着背……“——你躲在什么地方?”
加奈子问上村。
“在密室呀。”
“可是——”
“因为警察已经搜查过了,所以非常安全。”
多田笑道。“真是天生的一对,你们俩。看来要防着你们的孩子,因为有可能会成为阿尔费诺·里宾第一。”
加奈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对了,正彦他——”
“已经叫救护车了,是外伤,不要紧。”
“真遗憾。”听多田这么一说,加奈子不由得说。
尾声“——在密室里听到起居室里的谈话,心想这菊井和昌很可疑呀。”上村说。
起居室充满着明亮的阳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上村、加奈子、水原还有多田刑侦品味着真理子——不,仓田法子沏的红茶。
“你说的可疑到底是怎么回事?”加奈子问。
“他列了许多为什么迟到的理由。”
“对。”
“可那时,他根本没提到警察布置的警戒线的事,果真的是那时坐车来的话,肯定会受到警察的盘问。当然,他就会提到此事。”
“的确如此。”
“而且,他如果看到警察布置了警戒线,自然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什么也没问。”
“对。——因此,他是在警察布置好追捕我的警戒线之前,就己经来到这一带。所以,不知道有警戒线的事。”
“他是在等山下吧。”
“是的。通知和昌的是他父亲,菊井看到了你母亲的信。”
“当时,正好给我撞见了。”法子说,“菊井医生非常紧张。后来,我也读了那封信。”
“那时,菊井把信的最后一页揉在手里。但是,如果看了信,再根据山下的调查材料,一切就全知道了。”
“所以菊井急忙通知他儿子。他明白,非得杀死山下不可。便提前赶到这里。”
“这钥匙还给您。”法子把密室小柜的钥匙还给加奈子。
“小姐。——我开始时,恨死了夫人,我来这虽是打算一有机会就为哥哥报仇,但是,在这里住下后……明白夫人是好人,就不顾报仇什么的了。”法子喘了一口气,“读了信后,我一切都明白了,但一心想找到威胁夫人的人,便把钥匙偷走了。请您原谅。”
“好啦,这算什么。”加奈子握住法子的手,“我才真该向你道道歉。”
“可是,为什么那个叫川口的人也拿着同样的项链。”
法子不解地问。
“在山下那里,发现了有关的笔记。”多田说,“——多香的红茶。袋装茶绝不会有这么好的味道。”
“对不起。”法子说,“这是袋装茶。”
多田干咳了一声,“就是说,加奈子的母亲又做了一条和原来一模一样的项链——当然里面不会有钥匙——把它送给山下,笔记上说,如果自己在山下带来调查资料之前就去世了,让山下用这项链和加奈子联系。”
“山下又把项链交给了川口。”
“就是说,山下以为你母亲还健在,不需要这东西便把它交给川口,并约川口到这里见面、如果川口受阻挠,就拿出项链作信物。”
“我明白了。”法子说。
“多田先生。”加奈子说,“我母亲检查的结果如何?”
“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多田说,“看来是自然病死。”
“是吗。”加奈子点点头,“我放心了。”
“菊井最后是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跟着你母亲,想做点什么。其实,与其说是为他自己赎,不如说是为自己的儿子。”
“那么,我该告辞了。”多田说罢便站了起来。
加奈子也跟着站起来,问道:“多田先生,仓田先生的冤案能够平反吗?”
“当然。”
“拜托了。”法子鞠了一躬。
多田走后,加奈子说。“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正式葬礼,然后……”“然后是……”
“是我的婚礼。”加奈子望着上村。“不行吗?”
“我没有异议。不过,在那些经理手下干活可真要命。”
“那好。我们把公司什么的,给他们管好了。”
“这怎么行!你总要为公司的职员们想一想。你不来干,公司会成了什么样子。”
加奈子想了想,“是呀……那么,你来帮助我。”
“在你手下干活当然可以啦。”
“说定了。”加奈子高兴地眺起来。
“那么,你们下面的什么位置,我来干怎么样?”水原说。
“啊,你吗,最好一直在这呆下去。——方便的话,我们一起举行婚礼。”
水原和法子红着脸走出起居室。加奈子挎着上村的手臂。
“脚怎么样了?”
“基本上好了。”
加奈子吻了上村一下,把头倚在他胸前。
“——哎,你怎么知道警察会来搜查密室?”
“菊井给我退烧时,让你去取毛巾,他趁机把那条带来的手帕塞进了盥冼室的排水孔里。虽然我当时发着烧,还是发现了。不过,到后来才知道塞的是什么东西。”
“是他儿子的手帕?”
“对。一定是去他儿子屋里取药箱时发现的。他隐约觉得凶手就是他儿子,在看到手帕后,便证实了他的感觉。——并且企图嫁祸于我。”
“那么,告密也是医生吗?”
“不,我身体恢复后,一检查排水孔,发现了那条手帕。这时,真理子,不,仓田法子进了密室,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分,心想,警察可能马上会来搜查,便决定先下手,于是就躲到院子里,她出去给警察打电话。”
“是你们通知警察的?”
“对。这样,等警察一走,我们又回到密室。”
“后来,还有人去过密室呀。”
“那时,不会认真搜查了,沙发下面躲两个人很容易。”
“什么?你等等。”加奈子叫道。
“什么意思?”
“你说,在密室里就你和法子两人?”
“是的。”
“天哪!没干什么吧?”加奈子瞪着上村问。
“咳,少废话。——哪至于呢。”
加奈子笑了。她又吻了上村。
“那么,我们上密室去。”
“干吗?”
“不是说好的吗?”加奈子说。“等你身体好了后……”“那干吗非得去密室不可?”
“别说了。”
书架打开了,加奈子拖着上村去到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