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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的阴影

赤川次郎

第一章

1

晨意,通过宽阔的玻璃窗,悄悄地溜进起居室。

玻璃窗是法国式的落地窗户。可以象门那样朝两面打开,直通院子。

薄薄的窗帘,试图对晨曦作最后的抵抗,但已无能为力,窗外已是一片乳白色的晨光。窗帘,一任丝丝晓风轻轻地戏弄。

宽敞的起居室,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贴革的椅子、桃花心木的桌子,地毯、写字台。

起居室是个标准的长方形。长边的一半是落地窗,窗上树影斑驳;另一半,正中央是——一个璧炉,虽然现在没在烧,但看那烧得乌黑的砖头,可以想象这璧炉的使用情况。其余的部分,摆着博古架,它的时代很难判断,博古架上稀稀落落地摆着几个洋娃娃,显得有点寂寞。

正对面,靠墙是一排书架。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厚厚的书籍,空隙间插着美人鱼式的大理石书档。

长方形短的一边,是一道门,现在正紧闭着。它的对面。即靠里的一边,是一张面墙的写字台,还有酒柜和一个玻璃盒子,盒里摆着一把古色古香的装饰品短剑。

天已经大亮。起居室的中央是一张圆桌和七张椅子。

另外,圆桌和门之间还有长沙发和小茶几。

房间里的摆设很有条理,给人以舒适宽敞的感觉。

窗外,小鸟在啼啭。

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北里加奈子几乎是冲进起居室。她用力拉开窗帘。

整个房间豁然开朗。

加奈子打开落地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

她身穿脂胭色的连衣裙。晨风稍稍吹乱了她的头发。

十九岁,正是光彩照人的年华。她身材修长,双腿似乎稍嫌过长,但决不明显。宽广的前额,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顾盼有情。紧闭的双唇在微微颤抖,她笑的时候,两腮会现出两个小而圆的酒窝,可此时此刻她毫无笑意。

加奈子猛地转过身来,快步向书架走去。她抽出一本本又重又厚的书,扔在地上。

不一会儿,加奈子的脚下已是一座书山了。

门开了,走进一位满头银发,年近七十的绅士。虽说是绅士,但现在却没系领带,胡子也稍稍过长,而且还有些凌乱。

看到加奈子不断地把书堆在地板上,他吃了一惊。

呆呆地站在门口。

“你在干什么呢?”菊井医生问。

“我在拿书。”加奈子头也不回,继续搬书。

“这我知道……不过,拿书干什么?”

“把书拿出来,再把它放回去,就这么着。”

加奈子喘着气,笔直地站住,望着菊井。“干什么好呢?在妈妈去世的时候,孩子该干些什么呢!弁邸胤派蘼穑课姨盅崮茄2还植荒芨纱糇牛抑坏酶烧飧觥!?

听到这里,菊井医生不由得轻轻地笑了。

“真象你妈妈,孩子。——好主意。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用不着,您腰不好,万一闪了腰可不得了。妈妈的葬礼不能没有您。”

“嗬,这张嘴也是母亲遗传的。”

“菊井医生,”加奈子上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妈妈的事让您操心了。”

“哪里……其实我太大意了。真想不到,这样快就故去。也许应该让夫人去住院更好。”

医生的话里,带着内疚与自责。他显得有些疲惫,坐到长沙发上。

“没有用。”

加奈子在菊井身旁站祝“妈妈不会愿意别人给她看玻如果勉强去住院,也不会老实躺着。”

菊井拉着加奈子的手,说:“反而由你来安慰我了,真惭愧。”

加奈子轻轻地握住菊井的手,然后仔细地审视着起居室。

“有一件事我很遗憾……”

“什么事?”

“我想妈妈一定希望在这间房子里去世。——爸爸死后,这里其实就是妈妈的房间。”

“在这间房屋里,留下了你父母的历史。我仿佛至今还闻得到你父亲爱抽的雪茄味。”

“真快,都已经十年了。”

“是啊!十年了,我也老了。”菊井慢慢地站起身来,向酒柜走去,“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对我说:”到那边去跟你接着下国际象棋,快点来呀‘,你父亲病倒时,正和我下国际象棋,还没分出胜负呢。“

加奈子坐在沙发上。两条漂亮的长腿盘在一起。

“妈妈跟我谈起过。那时我还小,不懂事。”

“我也没想到,这胜败的结果,竟会拖得这样长。”

“但愿拖得更长、更长。”

“谢谢。”

菊井往酒杯里倒了些白兰地,拿起来呷了一口。“你父亲故去后这十年,你母亲可真不容易。她真有天生的企业家的才能。”

“可太忙了。我简直不记得妈妈什么时候休息过。爸爸在世时,她就到处奔波,——也许因为妈妈是续弦的缘故。”

加奈子向壁炉走去,那边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有一张她小时候的照片。

“妈妈嫁到北里家时,我才四岁。转眼间十五年了。”菊井望着加奈子说,“现在就剩下你一人了。今后怎么办?你要好好想一想。”

“是,等妈妈的葬礼一完……”

“这当然。天已大亮了。”

透过敞开的窗户,菊井凝望着一院翠绿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再过几小时,吊唁的客人将陆续来到。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去应付什么?”

“不用了。”加奈子毫不犹豫地摇摇头,“没问题。因为我是北里浪子的女儿!”

“好。葬礼的具体安排,我己经吩咐水原了。那家伙虽然毛手毛脚,但人还诚实,吩咐什么就干什么。礼节上我会处处叫他们留意的。”

“拜托了。”加奈子说,“我也该换上丧服了。”

“那我先回趟家,待一会儿还会来的。”

“医生,您也歇一会儿吧。”加奈子说,“这里没问题。”

“你不要为我担心。我手相很好,命大。”菊井正要出去,忽然又停住脚步,“警笛又响啦,出什么事了?”

“您早就听到过?”

“好几次了。——那就这样,我待会儿再来。”

菊井走了。

关上门,加奈子呼出一口粗气。望着书架前的一大堆书。

“怎么办呢?还要把这些玩意儿放回原处。”她用拳头敲敲白己的脑门,“加奈子真混!”

加奈子走向靠里的写字台,在椅子上坐下,掀开桌罩,钢笔、墨水瓶、信纸,一切如旧。桌子上有一架仿古设计的电话。

加奈子稍稍考虑一下,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嘀——嘀——”话筒里有节奏响了一会儿。

“喂,喂。是圆谷先生府上吗?这时候打扰您,真抱歉。我是北里加奈子。正彦先生在吗?”

加奈子边翻着桌子上的便笺边等着:“啊!是正彦,真对不起。——哦,其实……是我妈妈今天早上去世了。——对,心脏不好,昨晚上一发作就……不要紧,不要紧。哎——哎,知道了。我很好,你不必急急忙忙赶来,没什么要紧的事。——那么,就这样。啊!对了,有件事情——”加奈子朝堆在地上的书瞟了一眼。“是这样,有件事正想麻烦你。你还是马上来一趟吧。好,我等着。”

加奈子放下电话,轻轻地耸了耸肩膀,嘟囔道。

“把书取下多这是符合引力定律,可放上去就不同了。只有求他啦。”

加奈子正想离开写字台,这时她发现桌子上有一封信。

这是一个印有“北里”字样的特制信封。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加奈子收”,加奈子惊奇不已。

信很厚。她急忙把信打开。妈妈的字,仿佛正在信纸上欢快地跳动。这是妈妈在某些最重要的文件上签名时用的字。加奈子上小学时,铅笔盒上妈妈给写的姓名,也是这样的字体。

加奈子的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她掏出了手帕。

信是这样开始的。

“加奈子:妈妈这时候,情况非常不好,心脏太弱。我一说心脏不好,你总爱笑我。不过也是,这个心脏的弱,和那个心脏的强,实在太不成比例。妈妈真遗憾。

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这架老掉牙的发动机就要停止转动,所以我预先给你留下这封信。

工作忙,总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谈谈。常想今后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这样一想,觉得更应该把公司的工作搞得象个样子,所以又是忙。

本来打算等你大学毕业后,再告诉你。但是,我觉得等不了那一天,况且,你很坚强,也许还有点过分坚强,告诉你也没有什么。

妈妈有一个秘密!无论对谁——包括你爸爸也没有说,我希望这件事只有你一人知道。“

加奈子翻过一页信纸,这时门开了。

“小姐。”

加奈子连忙把信叠好,放进信封。

“什么事?”

进来的是女佣人樱井真理子。她来北理家己快三年了。微黑的皮肤,但没有给人以健康的感觉。苗条的身材——确切地说是瘦小,瘦小得令人忘记她的存在。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加奈子三年来还从末听到真理子大声笑过。她平时的表情会让人怀疑,她会不会笑?

今天,她身穿黑色的对襟毛衣和藏青的裙子。这身打扮和今天的葬礼毫无关系。真理子平素就是这个样子。

“有客人……”真理子说话,但是这样含含糊糊,很难听到她把一句话说完整过。

“客人?”

“是。”

究竟是谁?如果是来吊唁的客人,未免太早了。

“是哪一位?”

“是警察。”

“警察?警察来干什么?”

“嗯,这……”

“好,让他们进来。——哎,真理子。”加奈子喊住了正要出去的其理子,“待会儿吊唁的客人就要来了。真理子,有我的丧服吗?”

“有黑色的连衣裙……”

“就这个,给我拿来。”

“知道了。”

真理子转身要出去,忽然又回头象要说什么,但又改变主意径直走出去。

加奈子把母亲的信放进写字台的抽屉里。——警察来干什么呢?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随着真理子一声“请”。

一个男人进来了,加奈子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刑侦,穿一身土里土气的西装,一个难看的大嘴可笑地张着,朝起居室东张西望个不停。

“请问有什么事?”加奈子问。

“碍…对不起。”刑侦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点头行礼,“我是警视厅的多田。哦——您是北里小姐?”

“我是北里加奈子。很不巧,今天早上母亲刚刚去世,家里正忙乱,您有什么事?”

“令堂去世了……碍…真对不起,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您。”

“您也是为公事,只得如此了。”

“您很冷静。对不起,可以问您多大吗?”

“我!十九岁。”

“和我女儿只差两岁,真不敢相信……哦,随便问一下,您父亲很久前就……”

“是的。十年前就已去世了。”

“就是说,现在您家里就您一人了。”

“眼前是如此。”加奈子有些不耐烦。“刚才说过,家里正忙乱,我还得去见客人呢,请您赶紧谈正事。”

“是这样。啊,对不起。——府上这样大,您看这个院子。”多田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这里大概有多少坪〔坪:日本土地面积单位。一坪约等于2.3平方米。〕?”

“占地面积一共一千坪。”

“一千坪,”多田吃惊地睁圆双眼,“我才住三十坪!而且还乱七八糟,其中四分之一的地方无法使用。”

加奈子作了个深呼吸,强压住心头的怒火。

“刑侦先生!”

“啊,对不起。”多田伸手拦住加奈子,“不,我这完全不是和您闲扯。我是说,这么大的地方,要是有人悄悄溜进来,一定很难发现。”

这意想不到的回答,使加奈子吃了一惊。

2“您说有人悄悄地溜进来?”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来。

“其实,是一个三个月前被通缉的罪犯,昨天出现在附近的旅馆里。”多田刑侦好象散步似的的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我们立即开始搜捕,但犯人反应很快,事先有所察觉,在我们的包围圈还没有布置好之前,就逃之夭夭了。他妈的,快得象蟑螂——啊,对不起,也许在这里不能这样说话。”

多田看到堆在书架前的书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把书挪个地方。——那么,犯人还在这一带吗?”

“对。因为主要道路已全部封锁,来往的车辆也要检查,所以不可能走远。现在挨家检查,提醒大家警惕。”

加奈子点点头。

“我明白了。不过我刚才说过,母亲刚刚去世,这二、三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

犯人大概不会到这里来的。“

“是啊,不过,还是多加小心为上,——家里有男人吗?”

“有母亲的秘书水原先生,还有菊井医生,他马上就会来。”

“是吗?光是些女人可不行。好了,净说些烦人的事,讨厌了吧!”

“多少有点。不过,比推销员还好些。”加奈子微笑着说。

“你这家伙,真厉害。”多田愉快地说道,“对不起,打搅了。”

他向门走去,伸手拧开门上的把手又回头说,“这落地窗还是关上为好,最好暂时先锁上。”

“行。”

多田微微一点头出去了。

加奈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挥动双手,自言自语道,“妈妈死了,现在又是逃犯,这种时候,真是添乱。”

这时,门又开了,多田伸进脑袋,“抱歉,刚才忘记告诉您了。逃犯的名字叫上村裕三,二十四岁。供您参考。”

“什么?”

“我刚才没说吗?哎呀,真是干什么来着,我,上岁数啦!”多田就这样伸着脑袋在叹气,“是杀人事件。他杀死了他十八岁的女朋友逃跑了。动机是他女朋友怀孕了,逼着要和他结婚。”

“十八……”

门关上了。

加奈子站在壁炉前嘟囔道:“怀孕……杀人……有人比我还小就给人杀死了。”

加奈子朝敞开的落地窗走去,把窗户关紧、插上。

她沉思起来。

“小姐。”门被推开了,樱井真理子走进来,问:“客人已经走了吗?”

“对,走了。哎,真理子!”

“是。”

“这落地窗昨晚没有插上?”

“不,不会有这样的事……”真理子摇摇头,“睡觉前我每次都要检查的……”

“是吗?其实没什么。因为我刚才开窗时,不记得动过插销,也许我无意中就把它打开了。——谢谢,没你的事了。——哎,客人们马上就要来了。你多烧些热水预备着。”

“已经准备好了。”

“水原呢?”

“刚才出去了,他说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好的,谢谢。”

“把客人请到起居窒来?”

加奈子略为迟疑了一下,“不,请到客厅去。这里可能要另派用常”“是。”真理子一个似乎过分恭敬的鞠躬。退了出去。

窗外已是一片朝辉,壁炉上的大挂钟敲了七点。

“——对了,信!”加奈子跑到写字台前,又拿出信,坐在沙发上,开始读第二页。

“妈妈说话不喜欢捞弯抹角。老实说,妈妈年轻的时候,杀过人。”

“杀过人?”加奈子不禁目瞪口呆,又出声读了一遍,白纸黑字。她喘了一口气又读下去。

“那不是正当防卫,也不是被抛弃后的复仇。当然,妈妈也是被逼无奈。被害者,和我无冤无仇。我没有亲手杀害他。详细情况是这样。你也知道,你的生父,在你一岁时突然去世了。留下一身债务和一岁的你。我们只好搬进一间六张塌塌米宽的公寓,并把你托到保育院。妈妈拼命地干活,白天上班,晚上在家还要干点副业。那时候,身体可真经得起折腾。也许现在心脏不好,就是当时留下的病根。

算了,这些事说起来没个完。在你满两周岁时,我的一个表妹来家帮着照看你。达样,我白天、晚上都可以出去工作了。

晚上出去工作,请你不要误会,那不过是清扫楼房之类。

一天晚上九点左右,妈妈正忙着住家走,到了一个冷清得吓人的公园门口,差点和一个突然从公园里冲出来的男子碰个满怀。当时夜色正暗,但那男人的脸,刹那间正冲着街灯,给我看到了。

那男人也看到了我,好象吓了一大跳,慌忙溜走了。妈妈正纳闷,一抬头,看见公园里,一个年轻女子倒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二条细带子。她已经死了。

我立即向警察局报案。当然,少不了罗哩罗嗦的一大套繁琐盘问,我把能记住的凶手的特征统统向警察说了。以为这一下就没我的事了。

后来在报上看到,被害者是这一带有名的美人。

犯人在杀害她之前,还奸污了她。作为也有女儿的母亲,真觉得就是把犯人杀了,也难以解恨。

大约过了三个星期,警察给我的工作的地方挂电话,告诉我已抓住一个嫌疑犯,让我去确认一下。当然,我答应了。

不过,当时的工作是付计时工资。中途外出直接影响到收入,所以,我决定下班以后再去。我给表妹打了电话,托她去保育院接你。

快到下班时,我接到——个电话,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女儿在我这。你现在去警察局说,他们抓住的人就是凶手。要不,你女儿别想活着回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紧接着,表妹来电话说,不知什么人把你带走了。妈妈顿时明白,那男人说的话,绝不会仅仅是威胁。

我只好先安慰表妹说,也许是哪个好心的熟人把你领走了。不要恃别担心。然后,妈妈去了警察局。

被捕的是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听说他以前曾经纠缠过被害的女子,看起来人不大正经。但妈妈一眼就看出凶手不是这个人。

虽然他的外麦、脸形确实有些象文字上描述的,但是他肯定是毫无干系的局外人。

不过,我加果照这样说的话,你就会被杀死。对妈妈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为了救你,就是让我亲手杀死眼前这个男人,我也会照办的。于是,妈妈说:“就是他。”

那个青年叫仓田。我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那时,他恨恨地盯着妈妈的眼光是多么可怕。

不过,妈妈撒谎,是因为当时考虑,只要把你领回来,证词以后还可以取消,无论如何,你能平安回来是最重要的。我想这一点警察也能理解。

回到公寓一看,表妹一脸铁青,正等着我,妈妈说,去找你回来,便出去了。虽然无法估计对方什么时候放你回来,但当着表妹的面,我只得那样做。

不知道该到哪儿去找你,没办法,我只好跑到常带你去玩的公园,在一处沙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忽然,我发现你就站在我面前。

我紧紧地抱住你。半天才平静下来,仔细看看你,发现你上衣口袋里揣着一封信:“因为照我说的办了,所以把孩子还你。但是,你如果改变证言,我还会诱拐你孩子的,那时候还你一个冰凉凉的尸体。你就是求警察,警察也不能保你一辈子,诱拐的机会多的是,你记着!”

妈妈打了个冷颤。什么也不知道的你,怀抱着一个洋娃娃,大概是犯人给你的,正嘻嘻地笑呢。——后来,妈妈要把那个洋娃娃扔掉,可你抱得紧紧地,哭着不让扔。最后,妈妈也死心了。奇怪的是,你格外喜欢那个洋娃娃,每天都不离身。每当看到洋娃娃,妈妈就觉得,犯人通过洋娃娃,还把你当作人质呢。

就是仓田他得以无罪释放,可真正的犯人不是马上被抓住的话,不知什么时候犯人还会来诱拐你。妈妈每天要上班,无法二十四小时都守在你身边。而且从犯人的信中可以看出,这人是个偏执狂。也许过了你年后,等我们感到安全时,他还会来报复的。警察方面,近期内可能保护我们,但我们并不是什么要人,长期靠警察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想,只有照犯人所说的去作了。

但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即使有我的证词,但这小伙子可能有当时不在现场的证明,如果认真调查各种证据,我的证词肯定会出现矛盾。

对。——这样就可能证据不足而无罪释放。妈妈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结果完全不是妈妈预想的那样,全部证据都对仓田不利。最后,他被起诉了。在法院作证的那天,那是我终生难忘的。

‘你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检察官问。

‘是。’我明确地回答。

那小伙子,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凶狠的目光,这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完全是一种无可奈何、任人宰割的窝囊样。这比起他那仇恨的目光更刺痛妈妈的心。

但是,事情已是骑虎难下了。

律师的提问也结束了。妈妈忧心忡忡回到座位。

于是法院宣布休庭,并告诉我可以回去了。我就离开了座席。

这时,只见那小伙子猛地推开守卫,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法庭,企图摆脱追赶他的人逃走。不过逃跑是不可能的。眼看他要被守卫追上了,小伙子突然撞破窗子,飞身跳下。

他是从四楼跳下去、摔在混凝土的地上,当即死亡。

妈妈眼看着仓田从楼上跳下,又眼看着他死去。

我对自己说,是我杀的,是我杀死他的。

从此,我和这件事的关系总算了结了。两年后,我和北里结婚,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妈妈所说的杀人,就是指这样一回事。

我想你可能会记起来,好长一段时间,只有那洋娃娃最中你的意。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你喜欢上别的,把洋娃娃给忘了。

妈妈便把那洋娃娃保存起来,还有犯人塞在你上衣口袋里的那封信,妈妈死后,请你一定要保存好。东西在那个房间里,你明白吧?那个只属于你和妈妈的房间,靠里边,有个小框,这两件东西都在那里。钥匙收在妈妈常戴的项链的护身符中,它挂在妈妈的胸口,挂在妈妈的心脏上。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了结。你不要吃惊,妈妈没有再杀人。

妈妈常想,自己把仓田这位青年置于死地的罪孽一定要设法补过。我和北里结婚后不久,你也渐渐长大了。虽然每天还为生计奔波,但渐渐地也安定下来。妈妈作为北里家的夫人,多少也有些权威了。

妈妈曾托人调查仓田家的人现在的情况。

仓田的父母,在仓田受审前巳去世,来法院的好象是他婶婶。仓田还有一个妹妹叫法子,好象年龄相差很大,仓田死的时候他妹妹才七岁,到现在该是二十四岁了。

我想至少也该为他妹妹做点什么,但是,关于他妹妹是被谁收养的,搬到什么地方去,一切都杳无音讯。

加奈子,妈妈的死,对你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尽快地振作起来。

妈妈需要你,需要你继续去寻找仓田法子姑娘。那时,希望你用你认为最合适的方式,来替我赎罪。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仓田这小伙子,最后顶着杀人的恶名死去。但愿这封信,能为他昭雪。

不过,光靠这封信肯定是不行的。最彻底的解决,只有抓住那个真正的罪犯。可是,妈妈和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名侦探。虽然你喜欢推埋小说,老看个不够,但是,既不知道罪犯在日本的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还是否活着,要抓住这样的犯人是不可能的。

就是妈妈也毫无办法。

谁知事情实在出人意料之外。那个真正的凶手——那个写恐吓信的家伙,其实就在妈妈的身边!

这是妈妈无意中发现的。

当叶妈妈就在现在写信的这张桌子上看文件,对了,已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那是个深夜,整个房屋一片寂静,妈妈工作累了,从那个房间取来了那两样东西——洋娃娃和信,摆在桌子上看着。

妈妈经常这样做。这是为了使自己时刻记住自己所负的贵任。当我把信放在桌子上,碰巧旁边还放着一封我刚才读的信。

妈妈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忽然,全身的血,好象刹那间全被抽掉似的,心脏怦怦地跳动,好象要从心里蹦出来。——两封信的字迹,竟然一模一样。

妈妈努力想使自己镇静下来,倒了一杯威士忌,虽然这是医生严禁的,但顾不了那么乡了。稍稍冷静后,又再次杷信仔细地进行比较。甚至连放大镜都用上,越看越觉得两封信的字迹相象,无论汉字、字母的点画位置、笔顺等等无不相似。

当然,时间相距十七年了,笔势稍稍有些不同,但是,不论谁看到这两封信,都会断言: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过,问题并不那么简单;第一,就是知道是同一个人,下面该采取什么对付方法呢?这种杀人案件特别有时间性,事到加今,已不可能重新审判。但是,也不能就此罢休,要妈妈装作没事似的和一个杀人凶手来往,这太痛苦了。所以,首先必须获取能证明此人是凶手的证据;其次是,当确认此人是凶手后,再设法把它公之于众。

妈妈便和一个侦探社联系。妈妈曾委托他们寻找过仓田法子。请他们派一位最有经验的侦探来办这件事。

我没有说详细情况,只请他们调查我怀疑的那个人,十七年前,即那案件发生的当时,他在什么地方,干什么。如果查明那个人当时是住在案件发生的现场附近,或在那里工作,那么,大体上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相反,如果那个人当时在国外,或在国内其它不相干的城市里,可能性就很小了。

这个调查结果,不久就可以知道,每天装着没事似的和那个人见面,这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妈妈每天盼着,不管最后如何,但愿早点有个结果就好。

万一在调查出来之前,妈妈就倒下了,不能说没有这神可能性,所以,妈妈决定先写下那个人的姓名。以后你听了侦探的报告再下判听。“

信到这里就断了。

加奈子觉得很奇怪,应该还有一页才是……“这是什么缘故……”加奈子把读过的信纸一张张地数了数;没错,一共就这些。

可是,不会这样完了。明明说要写上嫌疑犯的姓名……加奈子想了又想。

会不会妈妈改变主意不写了?不可能,妈妈不是那样的人,一旦决定的事,她决不会这样那样地犹豫。

也许妈妈在下一页写上那个人的名字,可是……有人把那一页偷走了,这封信不是一直就搁在这桌子上的吗?

“到底是谁呢?”

加奈子把信放进信封,然后双手把信贴在胸前,站起来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

知道妈妈的秘密,加奈子的脑子乱了。妈妈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可是,对妈妈来说,还有其它的选择吗?

加奈子知道,让妈妈这样做的正是自己,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一大冲击。当然,不能让当时还是孩子的加奈子来承担责任,但是,这样的事是无法一忘了之的。

加奈子回到桌子前,久久地站立着——我一定要接着干下去,一定要查清真正的凶手,为仓田昭雪。

“妈妈。”加奈子轻轻地叫道。

忽然,加奈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正要离开起居室。

当她开门时,只听见“氨的一声短促的呻吟。她猛地回过头来。

“谁?是谁?”

加奈子紧张地环视着整个起居室。决不是幻觉,肯定是人的声音,是从这个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发出的。

加奈子小心翼翼地又走进起居室。

3“谁?出来!”加奈子用威严的声音说道,当她用这样腔调说话时,俨然是她母亲。

“我在这。”

在脚底下有人答道。加奈子急忙向后退去。

从长沙发下,伸出一双手,抓住又长又厚的地毯,然后,脑袋出来了。

“啊!”

突然扬起来的脸,出乎意外的年轻,而且还笑着,“对不起,让您受惊了。”

加奈子退到书架前,望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的青年人。

“您是?”加奈子问。

“刚才刑侦不是介绍过我了吗?还是再作一次自我介绍吧。我就是现在在全国受到通缉的上村裕三。”

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这家伙居然正儿八经地鞠了一躬。

加奈子朝房门走去。

“哎,不要这样惊慌。”上村说,“刚才翻越贵府的围墙时,把脚给扭了,现在根本无法行动。”他轻轻地拍拍右脚,疼得他直皱眉头。

“一直都藏在这里。”

“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真想再躲一会儿,这里的地毯软绵绵的跟床一样。”

“谢谢。”加奈子瞟了这男子一眼——看起来倒真象二十四岁。他身穿圆领衫和牛仔裤,还象个大学生,一张娃娃脸,带点淘气的神情。

“你竟把一个女孩子杀死了,真不是人!”加奈子说。

“不是我。”上村裕三说。

“可是,刚才刑侦不是说——”

“警察一旦怀疑上谁,总能找出一些理由的。得。我不强求您相信我,但我没有杀死美津子。”

“那您干吗逃跑?”

“咳,他们追我呗。当然他们要说,是我跑了才追捕的,可他们不追,我跑什么?”

上村皱皱眉头,好象他是在半开玩笑。但看得出来,他的脚疼得相当厉害。额头满是冷汗。

“为什么他们认为您是凶手?”

“因为美津子和我住在一起。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我的。我和美津子不过是从小就认识罢了。她还不是我的情人。”

“那,凶手是谁呢?”

“当然是真正使美津子怀孕的那个家伙。当时我就问过美津子,可她什么也没说。

——记得那天,我下班回来时,她已经死了。身上被扎了好几处,到处都是血。我正不知所措,这时有人来了……也许是我在学生时代参加过许多活动,没给警察留下好印象。

可我还天真地想,今后在什么地方好好地干上一番。结果只有落到令天这步田地,被逼得到处跑。“

上村环视一下起居室,笑着说,“真阔气!假如被警察抓住,与其在我那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还不如在选择豪华的地方。”

加奈子走过来问道:“你脚很疼?”

“不过,即使我是杀人嫌疑犯,警察也会给适当治疗的。”

加奈子一肚狐疑,望着眼前这位男人,他那泰然自若的神情,怎么也不象个杀人犯。

加奈子想,除非他是个相当有胆量的杀人犯,要不就象他自己所说的,是无辜的。

“哎,很抱歉,您母亲刚刚去世,在这样不幸的时候我闯进来。不过,很简单,您给警察挂个电话就得了。”

加奈子在沙发上坐下。

“您怎么了,”上村不解地问。

刚刚知道妈妈曾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这时候,在加奈子面前突然出现了上村。

这一次,加奈子无论如何也觉得不是偶然的。

加奈子深信,这是命中注定的,她虽然不是个浪漫主义者,但她要在这件事上做点什么。

“你真的没有杀人?”

“没杀又怎么样?现在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上村耸耸肩膀,不耐烦地说,“我都懒得逃了,每天睡眠不足,跑的时候还不敢拾头,老是撞到人,好几次都碰到电线杆子上。‘逃亡’实在是一件苦差使。”

加奈子站起来说:“我把您藏起来!”

“胡闹!这要连累您的。”

“称‘你’就行了。我才十九。北里加奈子。你叫村上——”“上村。”

“啊,对不起、我老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加奈子朝书架走去,搬来脚踏,然后睬在脚踏上,从书架的最上面一层,拿出一册笨重的书,把手伸进空出的地方,不知怎么弄了一下,又把书放回去,从脚踏上下来,嘟囔道:“好久没摆弄,还灵吗?”

话音刚落,随着吱——的一声响,两米宽左右的书架,就象门一样自动打开了。

“是妈妈悄悄让人造的。她太忙了,想体息一下时,就到这里来一个人呆着。”

“真想不到!”上村一时目瞪口呆,“您——不,你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我和妈妈;连家里人也不知道。爸爸去世后,装修了这间房子,妈妈顺便让人造的。”

“有钱人总有些神秘的趣味。”

“有钱是有钱,可因此也辛苦得不得了,所以才希望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把我藏在这里?”

“对,总不能老让你待在长沙发下面。也许要在这里举行告别仪式,那就要收拾长沙发呢。”

“可是,也许我真的是杀人犯呢?”

“没关系,等我一知道真相,我会叫警寮的。”加奈子毫不在乎地说,“喂,上那房间去,——没问题?站得起来吗?”

“有钱人总是我行我素。”

“没工夫罗嗦了,起来!说不定马上就有人来。”

“知道了,知道了。”上村绷着脸,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能帮我一把吗?”

“不,我怕你。想一想这一下可不用上断头台了,就不会走不动的。”

“还是有钱人心肠狠。”上村拖着一条腿,用手撑着沙发和桌子,终于来到书架旁边。

“行了,进去。”

已经在密室里的加奈子打开电灯。这房间比想象的要宽敞得多,只是天花板挺低,但决不会让人感到憋得慌。

“啊!真绝。”上村惊奇得连脚疼都忘记了。

“桌子、椅子,还有沙发,一打开可以并成一张床。对,里面可没有浴室,但盥冼室和厕所就在门那边。”

“不过,从房子的外面看不出来吗?”

“这里原先是放煤的。和外面完全隔绝,门是朝里开的。放心好了。绝对不会被发现。”

“谢谢。可是……”上村拖着一条脚,刚够着沙发,便顺势往上一倒,“你可要保证,别把我关在这里忘记了。”

“哪能呢。”加奈子笑了,“总之,先暂时在这里躲一躲,我会悄悄地给你拿吃的来。而且,你扭伤的地方也要治一治。”

“那样的话就太感谢了。”

加奈子走到沙发前,“不过,把你藏起来。是有条件的。”

“什么?”

“有件事想拜托你。”

“一个被通缉的嫌疑犯能为你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加奈子走出密室说,“我还会来的。”

“方便的话,来点吃的。”

加奈子点点头,“可是,不接受订菜——”她轻轻一按机关,书架又恢复原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关得严严实实。

“不过……”加奈子原地站住;又重新想了想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我简直象神经玻”的确如此。可是,既然开始干了,就一不作二不休,因为加奈子身上有着母亲的血。

门开了,走进来一位青年。西装笔挺,简直就象刚从银行柜台后面出来似的。

“正彦——来得真快!”加奈子朝正彦走去。

“你妈妈这么突然就……”

“别,不要说了。”加奈子用手堵住圆谷正彦的嘴,“我才好些,你不要来招我。”

加奈子用富有弹性的步调,从正彦身边走开,又仿佛舞蹈似的,转了一圈,裙子随着“唰——”地扬了起来,雪白肌肤闪着光,正彦吓了一跳,连忙取出眼镜。

“喂,酒,来点吗?”加奈子问。

“随便,不过你不行。你还未满二十岁呢。”

“我知道,吊唁客人马上就来,我红着脸象什么。——喂,真理子。”

正在这时,门开了,露出真理子的脑袋来……“来点咖啡。我和正彦先生的。”

“是。”真理子点点头,“水原先生……”“他回来了?那么,告诉他请他稍候。”

门关上了。加奈子坐在沙发上,“水原呀,——是个好人。跟你正好相反。”

“和我相反?”

“你呀,太会折腾了,而水原又太老实了。”

“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全身舒畅。”正彦在加奈子身旁坐下。

“你爸爸呢。”

“你来电话后,我立即通知他了,爸爸正在城里的饭店里。他说马上就来。”

“不要太勉强。”

“这么大的事情,董事长去世了。况且爸爸和你母亲也是至交……”圆谷正彦的父亲,也是北里企业所属的四个公司中的一个公司经理。

北里死后,加奈子的母亲浪子曾担任经理,后来,企业有了巨大的发展,浪子又发现自己心脏不好,在她担任董事长之后,便把经理职务让圆谷担任。

当然,圆谷作为北里企业里的一个老职员,和北里全家都有来往。比加奈子大三岁的正彦,还想等加奈子大学毕业后,就和加奈子结婚。

正彦从学校出来一年了。现在在他父亲的公司里作事。

“家里很寂寞吧?”正彦问。

“不,挺好。”

“不过,你总是女孩子呀。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是不太好。”

“请别开口闭口女孩子、女孩子的。”加奈子不服气地说。

“但是,这是事实!”

“得了。我还没想以后的事呢。我真不敢相信,妈妈已经去世了。”

“那好。请你慢慢考虑吧。”正彦连忙说,“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就立即告诉我。”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就因为那个才请你来的。”加奈子站起身来。

“什么?”

“把这些书放到书架上去。”加奈子指着堆在地上的一大堆书。

正彦正不知所措,这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是水原吧,请进。”

“对不起。”进来的是一个小个子男人,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给人的印象是: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

“你辛苦了。葬礼的事这么麻烦。”

“不。一切都已经准备妥了。殡仪馆的人也马上就来。”

“谢谢。——哎,水原,能和正彦一起帮我把书放到书架上吗?我得去卧室一趟。”

“是。”水原深深一躬,“小姐,您请便。”

“我不是去休息,是去换丧服。水原,你的领带也要换条黑色的。”

加奈子快步走出起居室,水原低头看着自己的红领带。

“怎么搞的?”正彦问。

“咳……一直想着要换条黑领带,可……怪不得殡仪馆的那些家伙用那种眼色瞧着我。”水原一摆脑袋,“来,把书收好吧。”说着快步朝书架走去,可不小心被脚下的书绊了一交,在地毯上摔个四脚朝天。

“咳,怎么没瞧瞧脚下呢,妈的。”水原爬起来后,扶扶眼镜,开始把书放到书架上。

正彦也只好从沙发上站起来,来到书架前,拿起一本书住书架上一放,发现自己的手弄脏了,连忙掏出手帕。

“我来干好了。”水原边把书一本本地往书架上放边说。

“那,可是……”正彦结结巴巴说着,赶紧向后退去。

“这是……第三卷,搁在这。”

“喂,水原君。”正彦说。

“什么?”

“你看她神色不对,准是哭了一夜了。”

“是啊,小姐她,”水原继续归置着书,“小姐决不会示弱,也不会沉溺于悲痛。

但并不是真的不悲痛。“

“就是,——但有时真让人感到简直不是个女孩子。”正彦打了个呵欠,向落地窗走去。

水原也悄悄地嘟囔道,“我也常常觉得你不象个男子汉。”

“昨晚和朋友喝了一顿,回来时已一点了。”正彦晃着脑袋说,“水原君,今后你怎么办。”

“夫人的葬礼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奔走。”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你是北里浪子董事长的私人秘书。董事长夫世了……你是否打算换个地方?”

“是啊,不过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我又不象你那样聪明能干。”

“这个。”

正彦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水原对着书架,吐吐舌头。

“——这个家,马上就是我和加奈子的了,你依旧在这里干也成。”

“谢谢,可是——”水原稍稍提高声音说,“小姐有她的考虑吧?”

“她孤身一人住在这里,也许外面要说三道四,还是快一点在一起为好呀。”

“是吗?”水原好象不太在乎,又开始收拾起书。

正彦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来到水原身边。

“哎,水原君,有点事想问问你。”

“什么?”

“你在这多久了?”

“快三年了。”

“她的各种各样的事,你一定知道不少吧。”

“各种各样……什么意思?”

“加奈子这个人,怎么样。她有没有还跟其它男人有过来往?”

水原眨巴眨巴眼睛,“这种事,我不知道。因为我是夫人的私人秘书。”

“可是,比如谁来玩啦,来电话啦,谁送礼物来……等等,诸如此类。”

水原有些生气,转身对着正彦,“够了。我住在这家里,作为夫人的私人秘书,办理夫人委托的事务。可是对他们的私生活我决不插嘴或偷听。”

“这我懂,我懂。”正彦慌忙堆下笑来解释,“不是对你有任何指责,只是……这和你今后也看关系。我希望能和你……那个……对,成为朋友。”

水原又转过身来,“有话请等葬礼完后再谈。”

“哦……也行。”

正彦一脸尴尬,站起身来耸耸肩膀,向门口走去。

这时门开了,差点和端着咖啡进来的真理子撞个满怀。

“蔼—对不起。”

“咖啡。”

“放在这,我待会儿来拿。”

正彦出去了。

“——我来帮你吧。”

“不用,就好了。”水原杷最后的几本书放进书架,长长地喘了口气,“实在是讨厌的家伙,小姐怎么愿意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呢。”

“咖啡怎么样。”

“啊,等我冼冼手再来。”水原正要出去,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这里的电话响了,真少见。——哎,抱歉,真理子,劳驾你接一下,我手太脏了。”

“是。”真理子跑过去,拿起话筒。“哦、喂,这里是北里家,——不,我是佣人——您是谁?噢,知道了。可是,喂、喂?”

真理子摇摇头,“挂了。”

“谁打来的?”

“哦——这个……”真理子正沉吟着,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加奈子走了进来。

“真理子。”

“是。”

“妈妈常戴的那串项链呢?”

“项链?”

“不知道?我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碍…我也没看见呀。”

“是吗?真怪,妈妈去世时,我还记得就搁在她床边的小桌上。”

加奈子来到壁炉边上,手扶着炉架,“真理子,你再去请几个帮忙的人来。好吗?”

“是。……不过,让他们做什么呢?”

“因为你和客人们都熟悉,所以你尽量帮着接待客人。我们以前开舞会时,不是常请附近的女孩子们来帮忙吗?这次最好还请三、四人来帮忙。”

“明白了。”

“拜托了,——哎,正彦先生上哪儿去了?”

“好象刚才出去了。”

“呃,水原,辛苦了。喝点咖啡吧。别管正彦了。”

加奈子坐到沙发上。水原愉快地笑了笑,“那我冼冼手就来。”说完,掏出手帕,包好门的把手,再开门出去了。

“小姐。”真理子说,“刚才,一个叫山下的先生打来电话。”

“打到这里?——山下,是妈妈的朋友?”

“好象是。”

“有什么事吗?”

“他说,今天晚上,要带着调查材料到这里来。”

加奈子正要拿咖啡的手停住了,“调查材料?——是这样说的。”

“是。但不清楚是什么调查材料。”

“那么……妈妈去世的事,你对他说了?”

“没有,还没来得及说,电话就挂了。”

“是吗?谢谢。”

真理子一出去,加奈子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

“肯定是妈妈请的那位侦探。——如果有了调查材料——”加奈子自言自语道。忽然视线停留在书架上。

“对了,差点忘记,还要给上村拿点吃的。”

“——小姐。”门开了,水原进来,“现在,殡仪馆的人来了,用哪个房间合适?”

“是呀……”加奈子犹豫了。虽然对菊井说过就用这间起居室,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

“餐厅怎么样?收拾一下挺宽敞的,——而且,那里也没什么用场,和厨房又近。”

“好的。”

“请客人们在起居室休息,你看怎么样?”

“就这么定了。”说完水原就要出去,加奈子嘱咐道。“告诉真理子,请她准备好早饭,再过一会儿,就没功夫吃饭了,你也先吃饭。”

屋里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

太阳已经很高了。——眼前事真多。妈妈的项链哪儿去了?

会不会是给看过这封信的人拿走了?这种可能性很大。可是;即使别人拿到项链里的钥匙也毫无用处,如果进不去那个房间,一切都是白搭。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给藏在密室里的上村拿走了。

这男人值得信赖吗?

另外,要到这里来的山下,是否就是侦探?

全公司的葬礼还要过些日子,来参加今天葬礼的,都是妈妈最亲近的人。可是,妈妈在遗书中却写道,写恐吓信的人,就在这些“亲近”的人之中。

对了,——凶手干吗只偷走妈妈遗书的最后一页,而不把整封信都偷走……

第二章只见门的把手一转,“呜”的一声,门缓缓地开了。

“哎,对不起啦。”走进来的是一位老式“经理”型人物——也就是说,是一位大腹便便,一身肥肉,总带着傲慢神情的男人。

“怎么回事?东尾兄。”跟着走进来的人问道。

这一位和“老式经理”东尾相比正好相反,是一位现代型的优秀经理,修长的身材,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他们二人,都是北里家下属企业的经理。

“咳,我这坏习惯,老用脚顶门,”东尾说,“真丢人,我老婆老这样笑话我。”

二人在起居室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东尾那往下坐的势头,令人担心沙发是否经受得住;而中町,轻轻地坐下,很舒服地架起二郎腿。

当然,两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挂钟正指向七时半。

“晚饭还没好吗?”东尾问。

“好象正在准备,”中町摘下眼镜,用擦眼镜布擦起来,“东尾兄,这用脚开门的习惯是……”“这是从前当工人时,每天抱着大推货各处奔走,双手腾不出空来,开门时,只好用抱着货物的手拧开把手,然后”砰“的用脚把门顶开。久而久之,成了毛病了。”

东尾笑了——他是从一位普通的职工一步一步熬成公司经理的。

而中町他是作为董事从其它企业调进的。完美得就象画家笔下的实业家。

二人气质虽然不同,但作为买卖人,哪一位都是没有说的。这一点,北里的眼力没错。

“喝一杯怎么样?”中町站起来,向酒柜走去。

“行。”东尾是决不会拒绝这类邀请的。

“请。”

“谢谢。”东尾一口气喝干,接着说,“葬礼,真把人累死了。而且无分文利益,真乏味。”

中町噗嗤一笑,“得抓紧时间,——东尾兄。这以后的事,你如何考虑?”

“以后的事?”

“是的。北里浪子一死,留下的是十九岁的加奈子小姐。当然,企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什么机会?”

“改组的机会。”

“圆谷先生,还有——”

这时,门被推开,伸进一个脑袋,中町忙打住话头。

“哎,凑先生,正好,进来一起聊聊。”

“我?”

凑边擦着秃顶上的汗边进来,“事情真让人担心。有什么事吗?”

“哎,请坐。凑先生也来一杯吧?——不,怕酒精?”

“对,我只喝茶。请不必客气。”

凑略挨沙发的一边坐下,仿佛一旦有什么事,他会站起来撒腿就跑。

“圆谷先生呢?”东尾问。

“在灵前打瞌睡呢。”

“这真是。”中町端着肩膀,“明天公司的葬礼上再来那么一下才好呢!”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事情很不好呀。”凑哼哧地咳嗽一声说。其实他本人并未真的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是觉得此刻必须说点什么。

“现在我们正在商谈呢。”中町开口说,“——对企业来说,面临着最艰难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要提高效率。我们失去浪子夫人这一栋梁,如果不团结一心,就无法在目前激烈的竞争中立足。“

“说得有道理。”

现在北里系统的四个企业,如果不采取相应的措施,公司的实力就会分散削弱。必须没法挽救这局面。

“对,就是说,要重新改组。”

“凑先生真是一针见血。”中田微微笑道。

“那么就去找圆谷先生。”

“正是时候,现在他好象有空。”

“待会儿可要平心静气地说。”

“我不说话就是。”中町毫不在意地说。

“中心意思,是希望圆谷引退。”东尾说。

“坦率地说,就是这么回事。”中町的脸上露出一丝令人讨厌的神情。以英竣潇洒自诩的中町,平时很少有这种表情。

“他好象还没有不想干的意思。”凑说,“刚才还对我说,头儿死了,这一下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不得了。”中町摇摇头,“他要是放开干可不是好事。”

“高见。”东尾点点头,“那家伙虽然缺少经营才能,但却鬼得很。”

东尾毫无顾忌地说。不过,北里系企业的四位经理,圆谷的成绩略为逊色,倒是事实。

“他的公司没倒闭,全靠下属的三个经营部。”东尾接着说,“这三个部长相当能干,圆谷先生只当他的经理。——得,在他本人面前可不便说这些。”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中町说。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他自然有他的小算盘。所以,才拼命让儿子接近加奈子小姐,想挤进北里家族。”

“也许还真有这种可能性。”凑点点头。

“要命,这条线容易成功。真遗憾,我没有一个和加奈子小姐年龄相当的儿子。”

“我倒有个好办法,把老婆赶走,就可以把她娶过来。”东尾笑嘻嘻地说。

“总之,首先要让圆谷离开决策机构。”中町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继续说,“坐等不行,我们应该积极地采取措施。”

“什么措施。”凑不安地挪挪屁股,“太不象样的事……”“你放心,三个诸葛亮,肯定会有好主意。”

“假如圆谷引退,以后怎么办?”什么都担心的凑,好象总想着以后怎么办,“四个企业三个人……”“这可以再商量。”中町赶紧接过来说,“刚才东尾先生说过,圆谷先生那里,有三个经营部,独立性相当强。所以,我们三人各管其中一个,你们看怎么样?”

凑不禁赞叹道,“不愧是中町先生,好主意!”

“我举双手赞成。”东尾好象无所谓。也许自己就这么想的。不过,就是他自己没有这么想,也不会露出声色来。

“那么,大家一致同意了。”中町望着凑和东尾,满意地点点头。“——我不是无视凑先生的意见,让一个不愿引退的人辞职,也许多少需要那么一点粗暴的,这一点话务必理解。”

“当然,我理解。可是,万一到了惊动警察局……”凑又担心地说。

“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注意两点。”东尾轻松地说:“首先要成功,还要干得神不知鬼不觉。对吧。”

“同感!”中町微笑地点点头。

“千真万确。”凑也慌忙附和。

“那么,我们该回去守灵了。圆谷醒来看我们不在,会怀疑的。”中町站起来,“无论如何,我们四人是兄弟一般的朋友。”

三人全笑了,东尾放肆的笑,中町演戏般的笑,还有凑神经质的笑。三种笑,演出了一种微妙的不和谐的合奏。

三位经理出去了,起居室又恢复了平静。

时间大概是八点多钟,门轻轻地开了。加奈子走进来,手拿着用纸盖好的饭菜盒子。

“怎么样?”密室的门一打开,加奈子忙问道。

“埃”上村护着裹着绷带的脚,想从沙发上坐起来。

“你躺着好了。吃的,给你带来了。”

“太棒了。”上村瞪圆双眼,直盯着盒里的饭菜。

“是守灵席上的饭菜,不太吉利。”加奈子笑着说。

“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了,晚上。”

上村边吃饭荣,边问。“——别人不会怀疑,你拿这么多吃的来。”

“没事儿,守灵席上的东西没人吃,拿点来,谁也不会注意的。”

“不会有人来吗?”

“我把起居室的门锁上了。”

“吓,起居室的门也能上锁。”

“其实这里也是妈妈的工作室,作为一个企业的负责人,自然有各种秘密。所以,需要有外人不能突然撞进来的地方。”

“的确。——你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是的。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

上村一会儿就把饭菜吃个干净,喘了口气,“哎呀,真好吃!对了,该听你的吩咐了。”

“我的?”

“不是说要我干点什么?”

“噢,原来如此。”加奈子来到起居室,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拿来一个小盒子。

“你听听这个。”

“这是什么?有这么小的收音机?”

“是接收机。麦克风藏在书架上,戴上它可以听到起居室里的谈话。”

“窃听器?”

“这是妈妈准备的,有了这个,在密室里也能听到别人敲门或电话铃声。拜托你了。

电源是用电池,挺耐用的。“

上村接过窃听器看了看,“有什么目的?”

“当然,有重要的目的。”

“我可以问吗?”

“详细的说明,还得稍候。”

上村耸耸肩膀。“OK,我会照你的吩咐办的。”

“那么,我待会儿再来。”加奈子拿起盒子,转身准备出去,“你的伤怎么样?”

“有点痛,不过没什么。”上村说。

“好象警察正在这一带搜捕,但我这里他们还没有再来过。”

“谢谢。”

加奈子望着上村的笑容。

外面传来敲门声,加奈子急忙离开密室,关上书架,快步向门走去。

又是几声敲门声,加奈子打开门。

“还是在这里。”话音刚落,走进一位身材消瘦,显得不太稳重的男子。

“圆谷先生。——有事吗?”

他是正彦的父亲,给人的感觉是,好象就比正彦少点稚气。作为一个经理,确实有点不够分量。

“正彦没有来吗?”

圆谷煞有介事地环视着起屏室。其实谁都看得出来,他明明知道不在这里,问问不过是作个借口而已。

“他没来这里。”加奈子说。

“是吗……哎,加奈子君,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事?”

“这个,你请坐。”

“我老坐着,还是站站好,你尽管说吧。”

“哦……是这么回事。”圆谷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母亲的去世,真令人悲痛。

这些年来,多蒙她关照。“

加奈子默默地靠在书架上。

“你的一切,我会照顾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

让你照顾,反而让人担心。加奈子想。“谢谢您的好意,我一个人不要紧的。而且,企业的事妈妈也没有直接经管。”

“这个,虽然如此……不过,这里的地产、房屋也够呛。特别是你还是学生,尽是些麻烦事呀。”

“这不是律师、税务员、会计都在吗?有事可以和他们商量,而且菊井医生也会指点我的。”

“菊井——嗯,是那个医生吧。是你母亲的老朋友?”

“是这样的。”

“得了,加奈子君。”圆谷压低声音,“不是我说某某人的坏话,象你这样年轻的姑娘,独自一人时,肯定会有许多人,借口关心你,给你来这样那样的一大套忠告。这世上,嘴巧的人多得是。”

加奈子好容易才忍住笑,——这眼前就是一个活样板——“总之,对这些人,可要千万小心。还是听听交往多年,可以完全信赖的人的意见。”

“可是。菊井医生他——”

“当然,我不是说他,不过是一般地说说而已。”

“一般地说说?”加奈子说,“我该回灵堂去了。”

“请等一下。”圆谷慌忙拦住加奈子,“请坐下,——好吗,加奈子君,你还年轻。

虽然你很稳重、坚定,但总还是个大学生呀。“

“您要说什么?”

“是这么回事……就是,你尽快地和正彦结婚怎么样?我想,这也一定是你母亲所希望的。”

“妈妈希望的是,我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加奈子说,“况且,人还在守灵,就大谈婚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适……”“那,那当然是。不过,我是为你着想。如果你和正彦结婚,照样可以上大学,一切依旧,而且乱七八糟的麻烦事你都不必操心了。”

“仅仅为这些便急着结婚,实在是毫无必要。等大学毕业后再考虑还不晚。”

“那,那就……我只想,反正早晚要结婚……”“圆谷先生,”加奈子打断圆谷的话,“请原谅,我对正彦并没有明确说过结婚之类的话。”

圆谷刹那间语塞了。加奈子接着说,“就是婚约,也不是正式的。仅仅是口头约定罢了。而且还有条件,双方互不约束,妈妈问起时,我也是这样回答的。如果把这作为正式婚约,那我就很为难了。”

“加奈子君,这——”

加奈子斜眼看到圆谷还要罗嗦,连忙打开起居室的门,拔脚就走。

“今后,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事情,请您转告正彦,他可以自由地找另外的女人。”

说完,用力关上门出去了。

圆谷满脸通红,双眼直盯着紧闭的房门。不一会儿就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里。

“屁!这小娘儿们。”虽然象是在骂人,可听起来更象只在抱怨似的。

门开了,正彦伸进一个脑袋。

“爸爸,您在这干什么?”

“是正彦?哎,进来。”

“什么事?”

“关门!”

“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正彦笑着说,“是因为酒精中毒?”

“混蛋!你小子,到底干什么吃的?”

“什么!”

“那小娘儿们,加奈子。”

“怎么了,您说她?”

“你们来往几年了……”

“三年吧。”正彦从桌子上装香烟的盒子里取出一根烟点上,顺手又拿了几根放进口袋里。

“还没有弄到手?”

“可是,爸爸干吗对她这样关心起来——”“那女人,有另外的男人了。”

“怎么会呢?”正彦脸色顿时变了,“是她亲口说的?”

“她居然说出不记得和你有过婚约,还说,暂时不考虑结婚,你可以自由地选择其它女人。”

“混蛋。”

“就这么回事,有法子吗?”

圆谷沉着脸,抱着双臂,“真没出息,来往两、三年了,反而让女人弄得团团转。”

“您别这样说,她精得很。和普通的女人可不一样。”

“你给我好好干,你懂不懂,我冲着什么花钱让你去上私立大学的?”

“好象上私立大学就是为了学习勾引女人。”

“你说什么呀。”

看来儿子有他的弱点,无法作出强有力的反攻。

“怎么办好呢,今后?”

“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怎么样?我现在不过是北里手下一个小小企业的头儿,要抓住整个北里系企业,首先必须抓住这个小娘儿们。”圆谷语气粗鲁地说道,“这女人,对北里手下的其它人有影响力,对付他们,光靠我的财力是无济于事的。唯一的武器,就是你!他们可没有能和这小娘儿们匹配的儿子。怎么样,无论如何不要放弃这个女人。”

“虽然如此。”正彦摊摊手,“怎么办才好?请你指教。”

“无用的家伙,——这点事你自己想办法。”圆谷训斥完,便快步走出起居室,甩手把门关上。

正彦出了口粗气,来到落地窗前,打开窗帘,“咳,下雨了。”他嘟囔道。

倾耳细听,雨声浙沥。——正彦想,侍会儿去墓地还下雨就坏了。他顺手从酒柜里取出威士忌,斟了一杯喝起来。

门“砰”的一声突然被打开了。

“啊!你在这。”加奈子快步走进来,“独自喝闷酒?”

正彦苦笑一下。

“真要命,你父亲说什么了?”

“没说你什么,倒把我训了一顿。”

加奈子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咳,钢笔哪儿去了?明明放在这里的。啊,有了。”

“哎,加奈子。你,又有了新的男朋友?”正彦问。

“是从你父亲那里听来的吧?”加奈子笑了笑,“没有,因为你父亲老唠叨着让我早点和你结婚……”“爸爸是个急性子,——哎,并没有那回事吧?”

“哪回事?”

“说你要和我解除婚约。”

加奈子“哎呀”地叫了一声,朝着敞着窗帘的落地窗走去。“下雨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呀。”

紧追过去的正彦从背后抱住了加奈子。

“躲开!”

加奈子挣扎着,“他们守灵的——会上这头的。”

“还没来呢,——哎,加奈子,我是不是不够主动?”

“什么意思?”

“现在年轻人,如果来往二、三年了,还没在旅馆里睡过觉,会让人笑话的。”

加奈子使劲挣脱正彦的双臂,转过身来。狠狠地给了正彦一耳光,把正彦的眼镜都打掉了。

“如果你想要那种女人,去找她们好了,我,对不起!”加奈子大声地说罢,径直朝门走去。

正彦从后面快步冲上,两人扭在一起捧倒在地。

“你干吗?”

“你——是我的。”

正彦用身子压住拼命挣扎的加奈子。令人讨厌的姿势,正彦的一只脚己伸进加奈子的两腿之间。

“放开我,你疯了!”

“别闹,不管怎样,你……”

一声雷响,雨下的更大了。

“放开我!?

正彦撩起加奈子的裙子,加奈子拼命扭动身体。

一对一的话,就是男人对女人,力量的差别也不是特别悬殊,何况正彦没多大力气。

加奈子一把抓住正彦的头发。

“畜生……”

正彦粗暴地压住加奈子的胸膛。两人翻滚在一起。

突然,一只手伸向正彦的头部,用布把正彦的胸袋蒙住了。

“谁?”

正彦慌忙放开加奈子,正彦的腹部已挨了一拳,他一声呻吟,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加奈子喘着粗气,爬了起来。

“——没什么吧——”上村好象喘不过气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我真怕来不及,腿脚不灵便,实在令人焦急。”

“谢谢……”加奈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是受他父亲挑唆的。就在这里。”

加奈子脸上泛起红潮。

“真是!难道女人一旦嫁了人,一切就得唯丈夫之命是从?”

“你好象还是老脑筋呀!”上村讥笑道。

“哎,快进去,人来了可不得了。”

加奈子让上村扶着自己的肩膀,急忙朝打开的书架走去。上村呻吟了一声。

“伤势很重?”

“没事儿,就这点伤。”上村轻松地说道,“不怕我卡死你。”

“你不是不顾危险来帮我了吗?……哎,快进去。”

“你们家可真够复杂的。”走进密室的上村说。

“还不止于现在这些呢。以后有空再告诉你。”加奈子赶紧把书架关上。

就在这时,真理子进来了。加奈子赶紧整理一下衣服。

“小姐,请客人上这里来吗?”

“我想还早了点。不过,你先开始收拾吧。”

“是。”

加奈子出去了,真理子把椅子、沙发摆整齐。

“唉——”正彦哼了一声,爬起身来。

“唉呀!怎么您在这……”真理子说。

正彦一把扯下蒙在头上的布,扔在地上。“他妈的!”

真理子拣起布来。“您戴着沙发罩干吗?”说罢,便把罩子罩到沙发上去。

“您要休息,在沙发上多好。”

“你少管闲事。”正彦走到酒柜前,拿出威士忌,斟了一杯,然后在椅子上坐下,等真理子一出去,正彦把杯中的威士忌一口气喝干。

“眼看就要成了。可哪来的家伙?”

正彦恨恨地说。他皱皱眉头,好象肚子还在疼。

“哼,得了。不管那么多啦。那家伙不是女人。”

窗外又是一阵雷响。

暴风雨来了。一道白色的闪电,照亮了院子,紧着隆隆的雷声,震得空气也在颤抖。

落地窗的窗帘半开着。——又是一道白色的闪电,照得窗外一片通明。这时,一个身穿风雨衣的人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窗上。

“啊!?

正彦丢下酒杯,靠在沙发上,双手摸着肚子,眼睛轻轻地闭上了。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起居室的门开了。客人们鱼贯而入。东尾、中町、凑以及他们的夫人,还有哭丧着脸的圆谷和他的夫人。

“哎呀!雨下得真大。”

“大概马上就会停了吧。”

“是呀,据天气预报说,明天要转晴。”

“那么,要睛天了。”

“不过,天气预报的准确性得打折扣。”

他们各自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水原在来来往住忙着什么。

“——加奈子,累了吧。”东尾问,“我们稍待一会儿也就告辞了,你早点休息吧。”

菊井医生悄悄地进米。他妻子早已去世。所以一个人远远地待在一边。

真理子和来帮忙的姑娘们,来回忙着给各桌子上饮料和冷盆。

“真的,加奈子,你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一位经理的夫人说。

“谢谢。不过,没关系。因为我是北里浪子的女儿。”

“吓,名不虚传!”东尾拿起酒杯说,“不愧是你母亲的引以为骄傲的女儿。”

菊井医生来到加奈子身旁说,“头发怎么这样乱?”

加奈子慌忙用手理理头发,“谢谢,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交。”

“多留神。——明天就是告别仪式。我己经吩咐水原君了。”

“谢谢,医生。”

“今晚雨很大,但愿明天有个好天气,——今晚上都是自己人,明天可不同。”

“我明白。”加奈子微笑着说。

这时,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进来。

“请问……”

“什么事?”

“给在那边的先生也送上饮料吗?”

“唉,是正彦吧。不必了。”加奈子瞟了一眼哭丧着脸的正彦。

“不,有两个人。”

“两个人?”加奈子反问道。

“啊,那样的话——”水原进来,插上来说。“是刚刚才到的客人。”

“是哪一位?”

“他叫山下,说找夫人有事,我告诉他夫人已去世了,他便说要见见小姐。他正在等您。”

“你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是的。”

加奈子拼命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她看到正彦已经睡着了,在他的对面,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男人。

“好的,请给他送饮料。”

“是。”帮忙的姑娘走了。中町进来。

“小姐,很抱歉,这时候来打扰您,但有紧急文件,需要用令堂的私章……”“我知道了。”加奈子点点头,“这方面的事,在我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现在一切还为时过早。”菊井说,“明天就是告别仪式,那时律师也要来。等仪式一结束,就顺便请律师留下,法律上的事……”突然,“氨地一声惨叫穿过起居室。

托盘“当”地一声落在地上,酒杯在滚动。

“他死了!懒耍 ?

送饮料的姑娘,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加奈子和菊井同时跑过去。

加奈子最先看到,身穿灰色西服的山下,趴倒在地上。

后背的中间,一块红色的斑痕越来越大。正中央,开了一道细细的伤口。

加奈子发现,锋利的刀刃是从椅子后背刺进去的。

突然,又是“氨地一声。加奈子吓了一大跳,以为这男人又死而复活爬起来了。

——原来是正彦的声音。

“睡着了!パ剑趺蠢玻磕忝歉陕鸲颊驹谡饫铮俊彼苫蟛唤獾赝胖芪У娜说牧晨住?

2闪光灯象闪电似的,在起居室里闪个不断。

“简直象个恶梦。”加奈子说。

起居室里挤满了“入侵者”,给尸体照像的,戴着手套收集指纹的,还有穿白大褂的……加奈子站在起居室门口,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切。

菊井轻轻地把手放在她肩上,加奈子伸手握祝“晚上的事,真出人意外。”

“不要紧吗?我真担心你神经是否受得了。”

“神经没问题,只是有些累。”

“那人是谁?”

“哦,可能是妈妈的朋友。不知道他来干吗?”加奈子说。

“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被杀?”

加奈子默默地摇摇头。

事情太突然了。应该怎样和警察说呢?聪明的加奈子,这时也没了主意。

在山下的尸体旁边,一个正在忙碌的警察,这时站起来朝加奈子走来。

“啊,小姐。”

他是刑侦多田,“因为这样的事见到您,实在……”“谢谢……您不是正在追捕上村吗?”

“是在追捕。附近的警戒线还没撤呢。”

“有什么线索没有?”加奈子若无其事地问。

“一点也没有……”多田阴沉着脸回答,“我们正在研究,凶手到底逃到哪里去了……这时听到发生了这一案件,心想,也许有点关联,便急忙赶来了。”

“您觉得凶手就是那个逃犯吗?”

“有可能。一个杀人嫌疑犯正在这里出没,又出现了杀人案子,做这样的怀疑也是顺理成章的。”说完,多田微微一笑,“当然,也许毫无干系。”

加奈子不由得跟着笑起来。——心想,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厉害。多田的一席话,把加奈子的劲头提起来了。

“要说被害者,我还认识他呢。”多田这样一说,加奈子大吃一惊。

“他是您的朋友?”

“不,只是工作关系。这位山下是侦探。”

“侦探……他在侦探社工作?”

“不。他一个人单干。”

“那么,是私人侦探?”

“也不是。也许确切地说,是个人经营侦探社。”多田回头看看尸体,“干这一行的,行迹可疑的很多。不过,这个山下,倒是非常正派,从没有跟委托人发生过什么纠纷,名声很好。加上一个人干反而不用担心事情泄漏出去。”

“我母亲雇的人,绝对是可靠的。”

“是呀,有钱人或者社会名流,想调查什么时,总来找山下,这家伙嘴严是有名的。”

尸体被抬出去了,加奈子的目光追着盖白布的尸体。

“真可惜。”多田轻轻地说,“——可是,您母亲究竟让他调查什么呢?您知道?”

加奈子摇摇头,“一无所知。喂,那人带什么东西没有?”

“只有记事本,钱包什么的,有关的东西一概没有,可能本来就没带什么。——可是,有一点不合常理。假如他是第一次来见您母亲,不会立即就被杀害。”

“真理子接过这个人打来的电话。”加奈子说,“听说他自称山下,说‘要把调查材料送来!’”多田露出满意的样子,“看来,调查材料可能给凶手夺走了。他没说调查的内容?”

“没有。请直接问一下真理子吧。”

“好。—一这地方可真不错。”多田环视着起居室,“这时候来打扰您感到很抱歉,可是这种案件最初几个小时至关重要。只好马上麻烦你们几位。”

“不用客气,这也是工作。”

“既然您这么说……我想就在这房里,可以吗?”

加奈子略为迟疑一下。转念一想,反正警察也不可能发现密室。也许让上村听听他们的谈话反而更好。

“不嫌太大?”

“不会的,现场那边不用,就在壁炉这边。尽可能想让谈话随便一些。总之,让人觉得不是在审问。”

“那好。请便。”

“哎,刑侦先生。”菊井插了一句,“明天的告别仪式能按期举行吗?”

“那当然。不会打搅到那时候的。”

“那好。加奈子君已经很累了。希望能快点结束,她好休息一下。”

“医生,我不要紧的。”加奈子说。

“明白了。我想也不需要问很多。”

“大家还要参加明天的告别仪式,希望能早点让他们回去。”加奈子说,“我排在最后好了,因为我一上二楼就可以休息。”

“好。那么,先把今天全部在场的人的姓名、住址记下来。——现在他们在哪里?”

“都在餐厅。”

“那么,麻烦您请他们依次写一下。最先,带山下进来的……”“是水原。”

“好,请他来一下。”

“马上。”加奈子连忙走出起居室。

多田摇摇头说。“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非常象她的母亲。”菊井说,“那么我到餐厅等候。”

“不会让您久等的。”多田很诚恳地说。

“他来的时间是?”

笔直地坐在壁炉前椅子上的水原有些紧张,“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大家来到起居室前的半小时。”

“好。你上大门口,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不过,葬礼的一切事宜,可以说都是由我负责的,所以,迎送客人也是——”“知道了,就是说,并不是有什么具体的事才上大门口去的。”

“是,其它的人都在忙,连来帮忙的姑娘也正忙着准备饭菜。”

“当时外面雨很大。山下什么打扮?”

“穿着雨衣,进来后便说,‘我叫山下,想见见夫人。’我告诉他夫人已去世,他听了大吃一惊。”

“能看得出来象是装的?”

“这……起码我没看出来。”

“那,后来还说了什么?”

“嗯,好象有点盘问似的,‘因为什么去世的?’我说,心脏发作,今天早上突然去世的。他追问道,‘肯定是心脏病发作?’”“追问……好,然后呢?”

“我回答说没错。他便说,‘那就见见小姐。’”“想见加奈子小姐,他——山下是这样说的?在你根本没作任何提示的情况下。”

“是的。我告诉他,现在小姐正在守灵,他说他等着,所以,我便把他带到起居室里来。”

“你也跟着进来了?”

“嗯,我想想。”水原想了一会儿,“没有,没进来,当时门正开着,我只说,请在这里稍候。”

“那么,当时没有发现圆谷正彦正睡在那里?”

“没有发现。”

“然后,你又回到守灵的地方去了?”

“是的。”

“此后,过了三十分钟,大家便到起居室里来了。——这之前,你知道有没有人离开过灵堂?”

水原好象不知怎么回答好。“实在不知道,——当时人很多,有的去上厕所,有的在走廊上谈话……几乎每一位都出去过。”

“这么多?”

“还有接电话。他们都是各企业的首脑,见面的话,少不了谈话,还有电话……”

“的确也是。”多田有些丧气,“就是说,无论哪一位,都有杀死山下的可能。”

“你说什么!”水原瞪大眼睛,“岂有此理,他们都是有身分的人。”

多田露出温和的笑容,说,“要说名人,其实比我们这些普通的人,麻烦事更多。

这就是名誉、地位这些东西。所以,有些事情,对我们来说,完全可以当作被老婆挠了一把一笑了之的,可对名人们来说,简直等于是宣判他的死刑。“

“我没有老婆,我还没结婚,是个单身汉。”水原大概紧张,脑子有些混乱。

“再说,这是凶器。”多田指着放在旁边桌子上的刀子,“记得见过这个吗?”

“好象是墙上装饰盒子里的东西。”

“那盒子没上锁?”

“这个……因为它并不是什么枪支弹药,谁家里会把菜刀什么的都锁起来?”

“说得也是。”多田微微笑道,“今晚来的客人,都知道这把刀子?”

“我想是的。他们一年到头在这里常来常往。”

“嗯。”多田停了一会儿,“你是北里浪子夫人的秘书?是的。”

“那么,浪子夫人为什么要雇用山下,你知道吗?”

“不知道。夫人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作为私人秘书,本来多少也要帮着做一些她个人的私事——也就是有关私生活方面的事情。但是,夫人她,如果是与工作无关的事情,连一张邮票都不用我贴。”

“了不起。——那么,有关山下的事,与你毫无关系……”“是的。”

“我知道了。”多田点点头,“行了,那么下一位——”“我什么也不知道。”圆谷正彦不耐烦地说。其实他内心相当紧张,双手不断地搓来搓去。

“你一直睡在那儿?”

“大概四、五十分钟吧。令天一大早就起来跑到这里来了。”

“是呀。”多田看看笔记,“你父亲是北里系企业的一个经理。你是你父亲企业的职员?”

“是。”

“由于父亲是经理,没有感到反而有些不便?”

“那倒没什么。”正彦耸耸肩膀。

“哦……据说你和加奈子已经订婚?”

“这个……”正彦语塞了,“这……也有也没有……”“到底有没有?”

“大慨比朋友略强些。”

“你在睡觉前喝酒了。”

“是的。这里的酒可以随便喝。”

“你离开灵堂上这里来,有什么原因?”

“没有……只是不太喜欢那里阴森森的气氛。”

“所以,就溜出来了。”

“是。”

“但据佣人说,你睡觉前一人喝了酒,而且在此前,还蒙在沙发罩里躺在地上,这是干什么?”

“没,没什么。不过开个玩笑。”正彦用手帕擦擦额头的汗。

“那时,你见到过加奈子吗?”

“这?……”

“据说,你好象肚子疼。”

“当时,肚子稍稍有些疼。”

“是吗。”多田的脸上稍稍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结束了对正彦的盘问。正彦慌忙出去了。

“呀,真遗憾。”菊井说,“我和浪子夫人虽是老朋友,但到底委托山下作什么,这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多田慢慢地点点头。“浪子夫人,除了您以外,还有没有能在一起商量各种私事的人?”

“这个……其实,对她的私生活,我也并不十分了解。我想大概没有这样的人了。”

“她连您都秘而不宣的事情。……大概是什么样的秘密?您能猜得出吗?”

菊井想了一想,摇摇头说:“不行,猜不出来。”

“是这样。——那么,您从灵堂里出去过?”

“出去?”

“就是说,到走廊上或来过这个房间吗?”

“噢,没有。没来过这个房间,但上走廊去过,比如上厕所什么的。”

“还有其它的事吗?”

“没有。”

多田看看记事本,“好了,劳驾您叫一下加奈子。”

菊井站起来,朝门走去。多田又问道:“对北里浪子夫人的死因您没有任何怀疑?”

菊并露出惊奇的神色,回头说道:“那当然。心脏不好,很难活得长久。”

“是吗,谢谢。”

——菊井出去了。多田自言自语地说,“作为医生,自己诊断的正确性被人怀疑,肯定是大为生气的,菊井并不是傻瓜,不会真的不懂我的问话的用意,可是,为什么他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这时,加奈子进来了,坐在壁炉前面的椅子上。

“时间很晚了。真抱歉!”多田说。

“没什么;有眉目了?”

“至今还没有确切的结论。问题在于,要查出杀害山下的凶手,首先必须弄清楚您母亲到底委托山下作什么?”

“我明白。”

“刀子上没有留下指纹。府上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在守灵的,还是来帮忙的姑娘们,都有可能杀死山下。”

“但是,妈妈对我也没说什么呀!”

“您没有想起来什么吗?”

“我都想遍了,可什么也……”

“是吗。——这样,也许调查得稍稍延长一些。”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外边的人作的案?”

多田轻轻地摇摇头说,“我想不可能。如果是外面的人,要想进起居室,必须要通过走廊这边的门或者是落地窗,再说大门是锁着的,如果有人从那里进来,象刚才的水原先生,守灵的客人,还有来帮忙的姑娘们,总在那里出出进进,要想不被发现是很困难的。”

加奈子点点头,多田接着说,“还有,杀死山下,不逃出去,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那从落地窗这里呢?”

“溜到这里来。”多田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窗户是销上的。当然,它很容易打开,在外面稍稍想点办法就可以。”

“那么干吗您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加奈子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现在虽然还不能说她已轻松自若,但睡意已完全消失了。

“您看看这玻璃。”多田说。窗外,风夹着雨,正敲打着玻璃窗。“案件发生的时候,外面正是风雨交加,下得很激烈。”

“是的。”

“那么,不管凶手进来的速度有多快,窗户打开的那一瞬间,雨肯定会打进来,而且,鞋子也肯定是拖泥带水的。”

“对了!颐靼琢恕!奔幽巫釉诼涞卮扒岸紫拢檬指派詈竦牡靥海靥翰唤鲆坏阋裁挥信啵土坏闶济挥小?

“的确不会从这里进来呀。”加奈子站起来,“那么,还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位就是凶手——”“只能是如此。哎,请回到这里来。”

多田和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可不一样,没有装腔作势那一套。

“这个人,他知道你母亲委托山下作什么,而且他知道山下带来的调查材料如果给其它任何一个人看到,都对他极其不利。”

“所以,就是妈妈已经去世了,还要……”“所以,凶手不仅仅是对您母亲个人要隐瞒什么,而是害怕另外一件更大的——一起巨大的罪恶的暴露。”

“巨大的罪恶……”

“例如——当然,这纯属想象,某人胡乱处置公司的财产等诸如此类。”

加奈子不由地想,就是想象力最丰富的侦探,大概光靠推测,是不可能查清事实的真相。

“那,下面可就麻烦了。”加奈子说。

“非常抱歉,只有再继续深入调查。”

“不得不这样了。”

多田稍稍想了想后说,“——其实,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在我们知道山下的调查材料之前,实际上,这时候调查的结果已经有了。然后,您母亲突然去世。对凶手来说,就是冒险杀死山下,也要保住这个调查材料的秘密。所以,您母亲当时已处在危险之中。”

加奈子凝视着多田,“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母亲的死,到底是不是真的病死。”

这对加奈子来说,实在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问题。

“这……可是,菊井医生……”

“当然,请您不要误解,我并不是说菊井医生撒谎,您母亲心脏不好,这是人人皆知的,稍稍在药物上作些手脚或别的什么,都有可能使您母亲心脏病发作。这一点,菊井医生即使没有发现,也是正常的。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有杀人的嫌疑。”

“那……怎么办呢?”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检查一下您母亲的遗体。”

加奈子不知如何回答——母亲是被杀的?这实在是难以相信。可是,仔细一想,那秘密,虽然由于时间的关系,在法律上已失去作用,但一旦某人被人知道他曾是个杀人犯,这个人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被判处了死刑。

这完全可以成为充分的杀人动机。

母亲如有他杀的可能性,那必须要抓住凶手。

“行,随您的便。”加奈子爽快地回答。

“谢谢。我想,您一定会这么说的。”多田微微笑道。

“可是……一定要悄悄地检查,行吗?如果让菊井医生知道,即使是说没有他的责任,恐怕也会引起不快。而且,万一查不出个名堂来,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谣言来呢。”

“这也是。那么,悄悄地把遗体从棺材中搬出,检查后再放回去,这如何?”

“这能行吗?”

“今天晚上想法把它搬出来。”

“可是——明天的告别仪式,空着棺材……”“这个,那就这样。告别仪式后是马上去火葬场吧?”

“是的。”

“那就在火葬场上悄悄地取出遗体,这怎么样?”

“这……可是……”

“没问题,一切都交给我吧。如果您没有什么异议的话。”

多田好象已胸有成竹。加奈子点点头,她感到害怕,觉得事态好象会无限扩大似的。

3加奈子轻轻地把门打开,手拿着盖好餐巾的盒子,走进漆黑的起居室。

要是正彦之流躲在这里就坏了。加奈子打开灯。把盒子放在桌子上,里面山下遇刺的地方,拦上了三张椅子。

谁也不在,谢天谢地。

加奈子把门锁好,关上灯,已经是凌晨二点多了,如果有人看到起居室里还亮着灯,也许会疑心的。

暴风雨已经过去。月色如水,透过落地窗的缝隙在地毯上画出条条白色的纹路。风还在刮,呼——呼——地,好似口哨声。云在飞快地流动,使得月色若明若暗。

加奈子打开密室的门。

“——是你?”上村从沙发上站起来。

“把你吵醒了,抱歉。”

“不,已经睡够了。”

“饿了吧。”

“还好。”

“那我就搁在这里,饿了时再吃。”加奈子把装在盒子里的三明治放在桌上,“还有这咖啡壶里有咖啡。”

“谢谢,我趁热喝一杯。”上村把咖啡倒在杯里,拿起来一气喝干。喘了口气。

“好喝吗?”

“真香。”上村微笑着说,然后挺认真地问道。“出事了?”

“你听到了。”

“是。从头到尾。是凶杀案吧?——真不凑巧。”

加奈子又给上村倒了一杯咖啡。

“你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没有?”

“没有,根本没听见喊声或呻吟声。——凶手干得真漂亮,要不,一定是被害者睡着了……”“短短的一天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加奈子叹了口气。

“你不觉得害怕。”

“我?我害怕。”

“我是说不怕我吗?”上村目不转睛地盯着加奈子,“也许我就是杀人犯。而且,杀害山下的凶手也可能是我。为什么你还毫不在乎地独自上这里来?”

加奈子笑了笑说。“我是安全的。”

“为什么?”

“你杀死我,你就会饿死的。”

“哈哈。”上村笑了,“可是,我不会老是需要求你的。”

“得了,我告诉你,现在还不是你得意的时候。”

“是。——真要命,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或什么人老盯着我似的……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倒这邪霉。”

“凶手一定会被抓住的。”

“但愿如此。”上村点点头,“不过,我想问你一下案件的详细情况。——虽然听了警察的盘问稍稍知道一些。”

“这事与你无关,要说事件的真相的话。”

“这话怎么讲?”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这个男人。——这个也许就是杀人嫌疑犯的男人。

也许他能帮助我,但是,如果他的好处仅限于外表上的话,那不是自己的弱点反而落在他手里了吗?

然而,我却要把对警察、菊井都秘而不宣的秘密告诉他……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不可能再收回,加奈子只能说下去,她把一切都告诉了上村。

说完后,她避开上村的视线。上村一直静静地在所着。

加奈子扬起脸,只见上村陷入沉思。

“哎,你怎么了?”

“碍…我在想我到了个好地方。真给你添麻烦了。”

“算了。我高兴把你藏起来。”

上村好象在回味加奈子的话似的,“那个,你妈妈信上所谓的,那个房间是指……?”

“就是这里。”加奈子站起来,在墙上敲了敲,乍一见毫无异样的墙璧上,突然一处二十厘米见方的地方轻轻地脱落,露出一块带钥匙孔的小门。

“真有意思。”上村也站起来。拖着一条腿过来,“这简直是机关。”

“听说这里装着妈妈最重要的物品,但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钥匙吗?”

“钥匙不知给谁偷走了。”

“有没有备用的?”

“没有。妈妈把备用钥匙给处理掉了,留下唯一的一把钥匙;妈妈每天都带在身上。”

“怎么才能把它打开呢?”上村用手敲打木制的小门。

“毫无办法,这锁又坚实又复杂。”

“把小门砸开……”

“不行,这门看起来是木制的,但中间嵌着轶板,砸是砸不开的。”

“搞得跟保险箱一样!”

上村吹了声口哨。

“你在想什么?”

“我想……我既不是有名的侦探,也不认识与案件直接有关的人,所以,反而不为其中的利害所左右。”

“那倒也是。我简直难以想象,多年交往的老朋友会是杀人犯。”

“这话筒性能真好,听起来非常清晰。不巧没有摄象机,要不就能发现凶手了。”

“地毯太厚了,没有听出脚步声吧?”

上村突然好象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要说……”“什么?”

上村想了一想,“怎么解释好呢……大概就在凶手动手那时候,话筒里突然出现强烈的杂音。”

“杂音?什么样的。”

“只是杂音。不过,如果是电流上的问题,该是噼啪——啪——这样的声响,可杂音是喳——喳——的,有时还有呼呼的声音。”

“麦克风里有这样的声音?”

“我还不能肯定真的有这样声音,还是电路出了毛玻”“杂音……持续有多久?”

“只一会儿。不过,这声音出现前后,很安静。不,这之前好象有吵吵嚷嚷似的。”

上村忍不住笑了。当然,他是指圆谷正彦纠缠加奈子的事。

“当时多亏你帮我一把。”加奈子说,“还没有好好谢谢你呢。”

“得了,比你为我做的,实在微不足道。”

“不过,我真奇怪。”

“什么?”

“正彦不是说什么旅馆吗?当时虽然气得我给他一耳光。不过……我以前还真想过,上那些地方去——一次也好。”

“和那家伙?”

“是的。——甚至还想,跟他结婚也不坏。一切都在变,我也变了。妈妈去世了,又出了这样的事……而且又知道了妈妈的秘密。”

“可是,应该理解你母亲的行动。无论是谁,如果自已的孩子被扣作人质,那别人的生命见鬼去吧,都会这么想的。”

“不过,罪孽还是罪孽,——这罪孽压了母亲一辈子,无论如何,也要使这无辜的受害者得到昭雪,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也安心。”

“但愿我的不白之冤也能早日真相大白。”

“没问题——所谓雨过天睛,就这么回事。”加奈子说完,赶紧又说,“对不起,这是不负责任的话。”

“真少见,有钱人的小姐,居然也会在乎别人的感情。”

“你有偏见。”

“穷光蛋都会这么样的。”上村笑着说,“——哎,你应该稍稍休息一下。”

“好的。不过,我睡不着。怎么不是?这样的晚上,一生再不会有第二回。”

“你简直——”上村笑了笑,“好象是以此为乐,等你烦了时一定够瞧的。”

“对了,妈妈就是这样的人。不管碰到怎样艰难的事,总想,这是一场戏,而我是这场戏中的主角。这一想,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了。”

“这是生活都象你母亲那样富有戏剧性的人才有想法,而我——确切地说,大多数人是过着毫无戏剧的平淡无奇的生活。”

“不过,现在你已经开始演戏了。”

“如果是大团圆的话,倒是一大乐事。”上村苦笑道。

“——啊!差点忘了。”

加奈了打开带来的纸袋,取出电动剃须刀和护肤水。

“啊,谢谢!你怎么有这玩意儿?”

“是水原先生的,悄悄地就给拿来了。”

“那么,就算借吧。省得麻烦。”

上村打开电动剃胡刀,刮起胡子来,随着吱——吱——的声响,胡子拉碴的脸蛋变得光滑了。

“啊!真舒服。”上村刮完脸,搽上护肤水,长长地舒了口气,“简直象死而复生。

——谢谢。“

“这,不是为了你。”加奈子说。

“唉?”

“是为了我自己才拿来的。”

“你也长胡子了?”

“这可是失礼!”加奈子笑着凝望着上村。然后,加奈子的脸凑近上村,两人的嘴唇慢慢地贴在一起。

“接吻时,我可怕胡子扎……”

加奈子嗫嚅着,伸手搂住上村的脖子,不知所措的上村,也犹犹豫豫地把加奈子搂住,然后轻轻地放开。

“——有点象演戏了。”他嘟囔道。

突然,加奈子抬起身子,“——有人来。”

“有人?”

“门口好象有声音,我过会儿来。”加奈子急忙走出密室,关好书架,直向门跑去。

“这时候是谁来呢?”她打开起居室里的电灯,开开锁,门一打开,原来是真理子。

“小姐,您在这里?”

“谁来了?”

“是菊井先生。”

这时,一位身材修长、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真理子的身后。

“啊,是您。”加奈子大声地叫道,“真理子,快去叫菊井医生,请他来。”

“不,不用了。”来者是菊井医生的独生子菊井和昌,他拦住真理子,“家父上岁数了,让他休息吧。明天早上再见面也不迟。”

说罢,走进起居室。

“和昌先生,几时来的?”加奈子问。

“我刚到。听到您母亲去世的消息,真想立即就赶来,可学校里有事走不开,只好等完事后才开车来的。”

“给您添麻烦了。——不喝点什么?”

“不啦,这么晚了。”

“真理子,麻烦你,还有三明治吧,给拿一点来。”

“是,把咖啡也热上吧?”

“如果方便的话,劳驾了。”

菊井和昌快满四十了,比他父亲更有气派,更有种才华横溢的风度。他在医学方面颇有建树,他实现父亲——一个私人开业医生——的梦想。成功地获得一流私立大学副教授的地位。

“你妈妈,真不幸呀!”

“谢谢……”

“我倒是说过,让你妈妈到大医院去,好好地治疗一下,不过你妈妈只要没有躺倒,是决不肯进医院的。”

“妈妈是满意的,按着她自己的心愿离开人世。——您,请坐。”

“回到家里,佣人说,爸爸睡在这里,半夜三更的,心里有点犹豫,但还是来了。”

“是我求他留下的,我一个人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你很坚强。”

“和昌先生,您还是一个人?”

“是啊,真要命,总觉得看书比女孩子更带劲。”

“一定是太讨女孩子喜欢了,所以,才不结婚的吧!”

“可不许开大人的玩笑。”菊井和昌露出一丝苦笑,“——哎!那是怎么回事?”

他望着房间里拉着网子的角落。

“啊!您还不知道?一—有人被杀死了。都闹翻天了。”

“杀死了?”

“是的。调查的警察一直闹到深夜,真够呛。”

“可是,干吗还……”

“不清楚。被杀的是一位侦探,据说我妈妈委托他调查什么。”

“凶手抓住了?”

“还没有,这一天可真倒霉。”加奈子叹道。

门开了。

“和昌。”菊井医生穿着睡农进来。

“爸爸。”

“你还想到你爸爸,这么久干什么去了?”

“我是立即开车赶来了,不巧路上交通混乱得很,还出了事故,作为医生,怎能袖手旁观呢?……”“是真理子叫醒您的?”

“不,我听到这里有声音。深更半夜的,你们声音大得都快要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了。”

菊井高兴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和昌作为副教授,除了上课外,有时也出诊,所以,和他爸爸见面的机会不多。而菊井,就是在这样的场面,也好象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喜悦。

“加奈子君,你也稍稍休息一会儿。”菊井看看表,“天快亮了。”

“没关系。我还年轻,不怕熬夜。”

“理由充分,爸爸。”和昌笑了,真理子端上吃的和咖啡。菊井和加奈子边喝咖啡边给和昌讲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啊,不得了。”和昌说,“已经是凌晨了,加奈子君,你快去睡吧。”

“好,我就去。”

加奈子其实根本没有睡意,但还是站了起来,因为她考虑,也许菊井父子他们有什么话要说。

“和昌,你也睡在这里吗?”

“是的,这沙发就蛮好,我稍微打个盹就行。”

“什么?你要住下就睡到我房间里来,那里地上也能睡,地毯很厚。”菊井说。

“那么,菊井先生,晚安!”加奈子微笑着点点头,一声“先生”,对菊井父子都合适。

加奈子握住门的把手,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枪响,“——怎么了?”和昌站了起来。

“是枪声。——又有什么事?”

“枪声很近呀。”菊井也站起来。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别动。”和昌快步跑出门去。

加奈子和菊井相对一视,小声说道。“今天可真多事儿。”

“也许是警察发现追捕的逃犯。”

“可能是……吧。”加奈子慌忙说道。

他们在不安中等待着,这时,门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好了,这一下!”

进来的是刑侦多田,“真对不起,小姐。一次次来打扰您。”

“怎么回事?”菊井问。

“我们正在周围巡逻,发现这家伙想偷偷越过围墙,我们一招呼,他撒腿就跑……”

从敞开的门口,几个刑侦扭着一位四十左右的小个子男人进来,大慨是受伤了,他紧紧地按住左手。

“太过分了,随便就开枪。”

“谁叫你逃。”一位年轻的刑侦反驳道。

“我们是开枪警告,结果掠了他胳膊一下。”多田说,“大夫,麻烦您给他看看。”

“可救生包没有带来…”

“哼,警告,开枪警告哪里有水平射击的?”这小个子男人狠狠地说。

菊井和昌手拿救生包进来,“凑巧,我的就搁在汽车上。”

“这位是——”多田不解地问。

“是我的儿子,也是医生,就交给他吧。”

“我是菊井和昌。”和昌一点头,“把伤口解开,冼冼手就来。”

这小个子男人好象一肚子气,恨恨地说道,“我要向警察索取医疗费和赔偿费。”

不过,看来并不象当真。

和昌的治疗相当麻利,“——不过擦掉一点皮。”他说。

“不过,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多田问。

“我有约会。”

“在围墙里?”

“不,在外面。不过,……山下这个人是绝对不会迟到的,一直没有见他来,觉得很奇怪。”

“山下?——你认识山下?”

“他是我的同事。”

“山下不是单干的吗?”

“我们是最近由于工作关系才合伙干的。如果你认为我在撒谎,你可以问别人。”

“你贵姓?”

“川口。”

“川口?——那么,你要见山下肯定是有什么事?”

“这是职业上的秘密,无可奉告。”川口煞有介事地说,“哎,请让我见见这家的人,山下上这儿来了吧。”

“来了。”多田说,“可是,他被人杀死了。”

“什么……别开玩笑!”川口目瞪口呆。

“很遗憾,这是真的。就是在这个房间遇害的。”

川口咽了一口吐沫,“那么,这是真……真的……”“山下调查的是什么案件,调查谁,你知道吗?”多田问。

加奈子喘了口气,等待着川口的回答。

川口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我什么也没听说,他只告诉我上这里来。”

加奈子失望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隐瞒干吗?山下死了……一切全完了。”川口耸耸肩膀。

“山下干吗叫你来?”

“这,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让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他。”

“东西?”

“因为我挺有人缘,所以经常有人拿来宝石什么的,请我给估价。”

“该不是赃物吧?”

“那自然——啊,有了。”川口从暗兜里掏出一件东西,“他把这东西交给我,让我今晚带到这里来。”

加奈子不由得吃了一惊,那可是妈妈的项链。

第三章哗——的一声,樱井真理子利索地把落地窗的窗帘打开,透亮的晨光顿时充满了整个起居室。

挂钟时针正指向十时。

“早上好。”水原推门进来。

“早上好。”真理子冲水原点点头。

“多好的睛天呀!”

“是呀,风也停了。”

“太好了,如果在下雨天举行告别仪式,可真有点悲惨。”

“今天会来很多人吗?”真理子边归置椅子边说。

“各分公司的头儿今天都要来,虽然总公司还要另外举行葬礼。”

“真要命。”

“这个,大多数人不过意思一下就回去,留下来的也只有几位主要的经理。”

“大家都会去火葬场吗?”

“也因人而异,也许许多人就等在这里。总之,加奈子回来后,加上律师,他们还有些话要说。”

真理子停下手中的活问,“这房子会怎么处理。”

“这啊,能不能一百块钱卖给我?”水原笑道,真理子也一起笑了。

“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要不,大清早能这样玩命干活吗?”

“您真能睡,有人被杀了您也不在乎?”

水原毫不在意地说,“被杀的又不是我,不过,要是我的话,就永远也睡不醒了。”

“那么,枪击的事您知道?”

“枪击?这又是怎么回事?”水原愣了。

“得了,没法跟您说。”真理子准备离去。

“哎,请等等,等一下。”水原连忙追上真理子。

“干吗?”

“这个——也许现在说了也没用,你,还要在这干吗?”

“什么呀,怎么想起问这个?”真理子惊奇地问。

“就是说,太太去世了,剩下小姐一人。这样,也许你——还有我暂时还可能待在这里。可是,如果小姐要和圆谷那个混蛋小子结婚的话,我决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我也是。不过,我想小姐是决不会和圆谷结婚的。”

“我也这样想,但愿如此。不过——你迟早不会在这里干下去的吧?”

“哎,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我是想,千万别错过机会。”

“机会?”

“也就是……就是你肯嫁给我吗?”

真理子不禁哑然,她望着水原,两颊泛起了红潮。

“不许您乱开玩笑。”她瞪了水原一眼。

“不是玩笑,我是认真的。”水原生气地说。

“这更坏。”

“那么,你有人了?有你喜欢的男朋友?”

“没有。”

“那岂不是正好。”

“反正我不愿意。”

“好。总之,这话你听到了吧?”

“我听着呢。还有什么?”

二人稍稍沉默了一会儿。

水原嗯哼地咳了一声,“哎……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今后也许暂时会失业,但你一个人,我随便干什么生活都没问题。”

“谢谢。”真理子轻轻地笑了笑,“您的心情——”“不要再说什么了,我只想,请你记住我的话。”

“好……我记着。”真理子匆匆地点个头走出起居室。

水原显得很轻松,口哨吹着《这世界只为我和你》的旋律。突然,他慌忙停住了,“不行,今天可是举行葬礼的日子。”

门开了,加奈子进来。加奈子总喜欢把门开得大大的,相反水原总是把门开条缝,人好象是钻进来似的。

——就这些小事,也表现出人教养的差别。

“早上好。”

“早。——都准备好了。”

“是的。告别仪式从一点开始——预计到四点结束。”

“远道来的客人,也许午饭前就能赶到。——说实的,这时候我才体会到,亲戚还是少一点省心呀!”

“说得对。”

“你亲戚也不多?”

“回到乡下,光各家走走就得花两天。”

“哈,真够呛!”加奈子笑道。

“很高兴小姐能依然精力充沛,我也有信心了。”

“也许这是我的迟钝。”加奈子说。

门开了,一位来帮忙的女孩子进来。

“殡仪馆的人……”

“好,我就去。那失陪了。”

“拜托了。”

水原快步离去。

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看了看通向密室的书架,心想这时候说不定就会有人进来,便在沙发上坐下,透过窗子眺望着庭院……不出母亲所料,那个人正是使仓田成为替罪羊的真正凶手,所以,他才对带来调查结果的山下侦探下毒手。

可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昨天,山下在这里的时间,充其量不过三十分钟,假如凶手是外面进来的,凶手潜入屋里,杀死山下后,再逃出去,那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的。

而且,水原肯定大门是锁上的,起居室的落地窗也锁着。还有,正如多田所说的:这样的大雨天,从外面进来,不可能不留点痕迹。

其实,整个房子的门、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从外面进来或出去都是难以想象。当然,如果有同谋犯自然另当别论。

那么,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了?可是,昨夜在场的都是北里家的至交,很难相信,在他们中间,有人曾经杀死一个妇女,而且现在还在杀人。

可是,妈妈信里明明写着,凶手就在我们身边。那到底是谁呢?

圆谷等各企业的头儿,还有他们的夫人。还得加上菊井医生、水原,就是真理子和临时来帮忙的那些姑娘,都有作案的可能。

可是妈妈说的是“身边的”人。

加奈子几乎想把一切都告诉多田。

多田这个人看来脑子非常敏锐,可是,告诉别人,刚刚死去的母亲曾经作过伪证,使一个无辜的人死于非命。

这,加奈子作不到。那么,只有等掌握了能够揭露出真正的凶手的证据后再说了。

而且,如果把母亲的信交给多田的话,就必须说明,信中的“那个房间”是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决不能把上村交给警察。

多田拿走的项链,——那肯定是妈妈的东西。

可是,奇怪的是,加奈子明明记得昨天早上,确切地说,是妈妈临去世时,那串项链还在她床头的桌子上。人就是这样,碰到某种意外的事时,偏偏能记住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项链以后就不翼而飞了。可是怎么会跑到川口这个人的手里,会不会是另外一件跟它一模一样的东西。

对加奈子来说,这些尽是些不解之谜。可是,发愁也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妈妈的告别仪式。这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只好待来日了。

加奈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这时门开了,圆谷正彦走进来,他好象有些难为情。

“早上好。”

加奈子特意很客气一鞠躬,“你真早呀。”

“哦……”正彦摘下眼镜,边用手帕擦着,边说,“我有话想跟你说……”“今天该不再动武的吧?”

“对不起,请愿谅我。昨天我真是发了疯了。”

“我已经忘记了。”

“真的?”正彦眼睛顿时亮了,“那么,还象从前那样——”“我什么也忘记了。

您是谁?“加奈子说毕,转身就离开起居室。

“妈的!”正彦气得一脚朝身旁的椅子踢去,“滚!”

可是这些椅子好象比别处的要沉,这一脚踢去,竟纹丝不动。

“啊,他妈的!”正彦恨恨地骂了一声,只好无可奈何地坐在沙发上揉脚丫子。

“对不起……”随着声音,进来一位来帮忙的女孩子。

“什么事,你找什么?”一看到漂亮的姑娘,正彦顿时变得和蔼可亲了。

“是叫我来搬椅子。”

“啊,是吗。那么,就搬这个吧。”

“是。”姑娘稍稍有点胖,但非常讨人喜欢。

“你是本地人?”

“是的。是叫我来帮忙的。”她毫不费力地搬起那张笨重的椅子。

“不得了。我来帮你。”正彦站起来。

“不要紧。我有力气。”正彦紧跟在搬着椅子的姑娘的后面。

“哎……”说着,偷偷地用手摸姑娘的屁股。

“干吗?”姑娘伸手抓住正彦的手腕,随着“嗨”地一声,正彦来了个漂亮的一百八十度旋转,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是练‘合气道’〔日本武术的一种。是柔道的一个流派〕的,你不要跟我放肆。”

姑娘打开门,搬着椅子离开了。正彦边揉腰,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妈的,你等着……”说罢便离开了起居室。

“啊,哎呀……”

“真累得够呛!”

东尾和中町一走进起居室,好象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挂钟的时针正指向三点。

“喝一杯吧。”

“好的。”东尾坐在沙发上,中町倒了两杯威士忌拿过来。

“请。”

二人一口气干了。停了一会儿,中町说:“你看到了吗?”

“什么?”

“圆谷的脸色。愁眉苦险,一副倒霉相。”

“是吗?会不会是因为参加葬礼而装模作样?”

“不,不。我无意中听到了这么一件事……”“哦?”

“他的公子,给加奈子甩了。”

“这,这……”东尾嘻嘻一笑,“就是说,小姐又是‘待字闺中’了。”

“不管怎么说,她已是一个大股东了。”

“才十九岁,真了不起!”东尾不禁感叹道。

“没办法。因为这是事实。”中町倒很冷静,“我们必须采取一个可行的对策。”

“对策?”

“就是说,十九岁的姑娘,一到二十岁,就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虽然她现在失去父母,但对结婚影响不大。”

“但是,圆谷的儿子已被她甩了……”

“这是关键。如果这姑娘能按着我们的意图行事。就是我们的胜利。”

“的确如此。”

“女人都是唯男人是从,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男人说什么,都乐得接受。我们小姐,不管她怎样有主见,女人总归还是女人呀。”中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两人回头一看,门开了条缝。

“果然在这里。”凑进来了。

“圆谷呢?”

“还在席上打瞌睡呢。”

“圆谷也太得意了。”东尾沉着脸说,“竟然把儿子是北里加奈子的男朋友也当作资本,太过分了。”

“说得是。”中町说,“可是,现在这张王牌丢了,他只有干着急了。”

“就是。”凑不太插嘴,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他是不开口的,“中町先生,你好象己胸有成竹了。”

“一个人常常是在子女问题上最容易丧失理智,对圆谷来说,他的宝贝儿子正彦,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我们就从这打开突破口。”

“不过,他儿子虽然不中用,但也没干什么坏事。”

“这是因为没有胆量才和大的犯罪无缘。不过,恰恰这种人会为了隐瞒一点点小罪而不惜一切。”

“所谓小罪,——这败家子么,肯定是为了女人罗。”

东尾摸着下巴说。

“说得完全正确。”

“不过,他和女人闹的那些事,都让他父亲用钱给遮掩过去了。”凑说。

“掩盖不了的也是会有的。”中町嘻嘻一笑,“也许应该说是非常凑巧,现在这里警察先生正出出进进。”

“哦,有意思。”东尾向前探探身子。

“现在这里正好有几个来帮忙的姑娘,你们猜她们大概多大?”中町盯着她们的脸问。

“这……大概都十七、八岁左右吧?”凑说。

“我想也是,大概二十多岁也有个把儿个。”东尾颌首附和道。

“我也是这样猜的。不过,实际一打听,年纪最大的十六。最小的是十四岁。”

“十四?——怎么有这样丰满的胸脯?”东尾吃惊地问。

“现在的女孩子,发育得早。”中町说道,“但不管外表如何,如果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有非礼行为,是不能简单饶过。”

“说得是。”凑说。突然他慌慌张张地向四周张望,“但是,不见得他会按着我们的计划行事。”

“当然,我们会牵着他的鼻子走的。”中町得意地说,“事实上我们已经说妥了。”

“怎么讲?”

“现在十四岁的女孩子,基本上已经懂得玩了,所以,很需要钱。我答应给她一笔可观的小费,让她去诱惑圆谷正彦。”

“诱惑?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

“当然,可以不真地睡觉也行。安排好就在关键时刻,正好让人发现,也就是当他硬逼着时,女孩子一叫——这时正巧警察赶到。”

“很有意思!”东尾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务必得安排我在现常”“但是——”

凑说,凑非常喜欢用“但是”这个词。“就是一切进展顺利,如果正彦不在兴头上怎么办?”

“不要紧,正彦刚刚给加奈子甩了,正是意马心猿,稍加诱惑,准会摇着尾巴冲上来。”

中町不过把正彦当一条狗看待。

“但是,这样一来,圆谷能撒手不管?”

“没问题。这一点也想好了。”中町一字一板地说,“我将把所有的材料交给我认识的周刊记者,让他写一篇报道。况且,当场抓获的现行犯,无论怎样掩盖也是无济于事的。”

“这样一来,圆谷只有老老实实地引咎辞职。然后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东尾得意地好象事情已经成功了一样。“——这样,我们必须赶紧实行。”

“是的,来帮忙的姑娘们,今天再干一晚上就完事了。”

“这样的话……”

“从火葬场回来,我们几个先喝一杯,再请上律师一起吃晚饭,然后就是一起商量一些有关事宜。就在这时候最好。无论如何不要让圆谷正彦跑掉。首先,让那位姑娘上去做某种表示,他肯定会乐滋滋地上当。这里空房间多的是,非常方便。”

“好。那么,中町先生,一切全靠您的了。”

“不必担心。”中町信心十足,“哎,告别仪式快结束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走出起居室,最后出来的凑边关门边嘟囔道:“但是——”2“多美的晚霞呀!”香山洋子眺望着落地窗外的晚景说。

“洋子,哎,帮帮忙把椅子放回去。”真理子气喘吁吁地边搬着一张笨重的椅子边说。

“是。”香山洋子个子挺大,那少女的体形,颇为性感。

她好象对什么都不在乎,漫不经心地吹着口哨出去了。

真理子叹了口气。

“这些年轻人……”她把椅子放回原处,“这是圆谷先生的、东尾先生、中町先生、凑先生、还有律师——角田先生,加上小姐与菊井医生,一共七人。”

真理子在壁炉前,开始安排七个人的座位。

“快一点,只差最后两张了。”她回头一看,“啊,菊井先生,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来帮忙的女孩子呢。”她慌忙解释道。

“没关系。”

手拿烟斗进来的,是医生的儿子菊井和昌,“我来帮你一把?”

“不麻烦您了。”真理子摇摇头,“您没有去火葬场?”

“是的。我实在不中用,在那样的地方一待,就不舒服。”菊井和昌在沙发上坐下。

“哟,连医生也会这样?”

“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实际上我自己也闹不明白,在医院里死人见多了,作手术也不足为奇。可是,那样把尸体烧掉实在……”和昌摇摇头,“那实在大不一样。什么地方不一样?我连想一想都觉得怪不舒服。”

“先生,您心地一定很善良。”

“谁知道,也许是怯懦。”和昌笑着说,然后向酒柜走去,“我自己动手了。”

“请便。”

门开了,香山洋子抱着椅子进来,“这个,放在哪里?”

“这,把它摆在这里。”

香山洋子“咚”地一声,把椅子放在地上,“这一下可完事了。”

“还有剩下的吧,全都给拿过来。”

“怎么老让我一人干?”洋子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你看着办,叫别的人帮着干也成。”

“是。”

香山洋子出去了,真理子耸耸肩膀。

“现在的孩子,真是……”

“这孩子住在这附近?”

“是的。你看洋子这孩子几岁了?”

“这个。”和昌手拿酒杯,稍稍想了想后说:“大约十六岁吧。”

“刚满十四岁。”

“可看起来不小了。”

“不但样子看起来象个大人,就是胸部比起我们来也丰满多了。”真理子忙改口道,“啊,跟您说这些。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哪里,匀称的身材也是一种美,并不是乳房越大越好看,象我长年接触女性的裸体,都麻木了。我真不懂世上的男人干吗为那玩意儿花这么多钱。”

“先生是独身主义者?”真理子问。

和昌笑道,“到了我这样的年龄还独身,自然会有各种猜测,在大学里也如此,说我和某个护士有关系啦,甚至有人说,那家伙肯定是个同性恋。”

“啊,这也太过分了。”

“在大学里,其它系的女孩们也常常来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舞会,我想看看年轻人在一起玩也是一大乐事,所以,每次都去看看,可是最后什么事都没有,别人都笑我——那小子真没用——”“应该说您非常正派。”

“这也谈不上,可总是觉得不耐烦。”

“和女孩子来往也不耐烦?”

“如果是病人或尸体,顿时兴致盎然。”

“到底是搞学问的人,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真理子笑道,“——啊!客人们快要来了。对不起,我要走了。”

真理子不知怎的,突然变得健谈、活泼了。这时,香山洋子搬着最后一张椅子进来了。

“摆在那儿就行了。”真理子说完就出去了。

洋子吹着口哨,把椅子随手一放便转身出去了。

菊井和昌喝完杯中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随手把洋子搬来的椅子整整齐齐地摆好,嘴里模仿洋子刚才吹的曲子吹着口哨,但吹得不太响,只好苦笑一下,转身离开起居室。

暮蔼沉沉,起居室里越来越显得昏暗。

门悄悄地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加奈子。一身黑色打扮,手里拿着装满食物的纸袋。

她把门锁上,拉上落地窗的窗帘,然后打开密室的门。

“上村……”她叫道。

密室里没有点灯。

“你睡着了吗?——我带吃的来了。上村。”

黑暗中,传来一声呻吟,加奈子打开电灯。

“怎么了?”加奈子大吃一惊。上村躺在沙发上,脸色发青,浑身在冒冷汗。

“啊,是你……”上村打起精神笑道。

“你怎么了?”加奈子上前用手摸摸上村的额头,“你发烧了!”

“稍微……扭伤的腿……”

“腿怎么了?”加奈子仿佛大声在叫喊似的,“看来非得上医院不可!”

“不要紧的,刚才感到好多了。”

“是不是一个人待在黑暗中觉得难受。对不起,是我不好。”加奈子在沙发旁边坐下。

“怎么会是你不好?你已经照顾得够周到了。”上村说。

加奈子弯腰吻了上村一下。“我真想替你发烧。”

“谢谢,不要紧的。我说,你快回去吧。”

加奈子有些犹豫,“真的你没事了?”

“不然,让我上医院,弄不好就会让警察抓走的。”

“都是我任性,把你藏到这鬼地方。”

“不要说了。这不能怨你。”

加奈子站起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扬起脑袋说。“我去叫一个人来。”

“不行。”

“但是,万一你有个好歹……”

“我跟你说过,不要为我担心,而且万一出事,你窝藏犯人也要受到牵连的。”

“我不在乎。”

“那你设身处地地为我想想,如果因为我,你被捕了,我将是多痛苦,你难道不明白?”

加奈子咬咬嘴唇,上村接着说,“——不要担心,我慢慢地就会好起来,至少先等等看。”

加奈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那么,待会儿再来看你。——真的不要紧了?”

“灯就这样开着好了。”

加奈子正要出去,突然转过身来,把身子紧紧地贴在躺在沙发上的上村的身上。

“等……等你好了……”

加奈子亲吻着上村的嘴唇。

加奈子出去了。门一关上,上村喘了口气,轻轻地嗫嚅道:“现在我死而无憾……”

“啊,晚饭太好了。”

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头发半白、年近花甲的绅士,看起来很象刚刚离休的官员。

他是律师角田,和北里家也是老交情了。

紧跟着进来的是:菊井父子、加奈子,还有圆谷、东尾、中町、凑四人。

“请,请坐。”中町客气地给角田律师让座,“——哦,还差两个座位。”

“我没关系。”菊井和昌说,“我没资格参加商量,坐在这边就可以了。”

“那就只差一个了。”中町说。

“我也不必了。”正彦说,“连来听听都是不得己。”

“你说什么?”圆谷怒吼道,“快给我坐下。”

圆谷大概心情非常恶劣。中町与东尾相对一视。

“哎,圆谷先生,不要发脾气。”中町好象解释似的说,“这对正彦君来说,实在没多大意思。”

“但是,将来……”

“年轻轻的,知道得太多并不好。”东尾说,“年轻人正义感强,作买卖的事,还是过些时候知道为好。”

圆谷不服地拉长了脸,“得,得了,随你的便吧。”

他看也不看正彦一眼说。

正彦一副“解脱了”的神情,走出起居室。

“这样,我们就商量一下以后的事吧。”中町在椅子上坐下,看着律师说,“先谈有关遗产继承的问题吗?角田先生。”

角田咳了一声说。“浪子夫人没有特别留下什么遗瞩,所以理所当然,一切遗产由加奈子小姐一人继承。”

“她丈夫还有什么亲属没有?”

“据我调查,已经没有人了。——在浪子夫人方面,除加奈子小姐外,也没有任何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继承人只有加奈子小姐一人。”

“光这房屋、土地就不得了呀!”

“已经是相当数量的财产了。”

“加奈子君也不容易哪。”中町看看加奈子。

加奈子根本没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她有些焦虑不安,一心想着上村正为发烧所苦,视线不时投向密室。

当中町提到她时,半天才慌忙问,“哎,——对不起,您刚才说的是?”

“你怎么了?不是生病?”坐在旁边的菊井望着加奈子问。

“没事儿。不知怎的,突然走神了。”

“这也是。”东尾说,“她母亲的葬礼刚刚结束,马上就参加这样的谈话,也许对加奈子君来说,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不,不是为这个。请继续谈吧。”加奈子说。

“——那么,下面就是有关具体事宜。”角田作了一些事务性的说明后,说:“四个企业,浪子夫人是总经理,当然,有关具体的业务,是由四位经理负责的。”

“其实,浪子夫人是出力最多的。”中町说,“用我的名字出面和用浪子夫人的名字出面,效果截然不同。”

对中町的话,东尾和凑随声附和,只有圆谷很不痛快地抱着胳膊坐着。

“以前,碰到一些问题时,四个企业都是由浪子夫人最后出来作决定。”角田说,“关于这个问题,今后怎么办?”

一时,几个人都沉默不语。

“这个吗……”过了一会儿,东尾先生说道,“希望把权力下放到各企业,如果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加奈子,是让她为难呀。”

“但是——”凑说,“四个企业共有的部分呢?比如福利设施等等。”

“可以通过协商来解决——”圆谷好象意识到这话有些轻率多赶紧打祝“我不同意这样做。”中町反对道。

“这是?”

“就是说,在这以前由浪子夫人负责的事项,现在理应由其继承人加奈子小姐负责。”

几个人都露出吃惊的神色,当然最吃惊的是加奈子本人。

“中町先生,这样大的事——”

“当然,我并不是认为沿用落后的世袭制。”中町解释说,“但是,我觉得加奈子小姐具备浪子夫人那种作为领导人的素质。这一点很难得。特别是对职工来说,北里这个名字,具有特殊的作用,我认为这一点非常重要。”

“可是,实际情况是,加奈子小姐对经营上的事是一窍不通呀。”东尾说。

“这马上就可以学会。”中町说。

加奈子有些紧张,心想,我要接着妈妈……我可连想都没想过。她有些不太相信中町的话,他这样做,肯定有什么企图。

“怎么样?加奈子小姐。”角田问。

“这对我……”加奈子正要说下去,突然门被打开了,菊井朝那边一看,吃惊地站了起来。

大家一齐朝门看去,加奈子吃惊地叫出声来。圆谷正彦正站在那里,他神思恍惚,仿佛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衬杉的胸部和腹部,沾满血迹。右手满是鲜血,正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刀子。

“正彦!”圆谷一脚踢开椅子,朝正彦跑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随后,菊井父子也好似如梦方醒,朝正彦跑去。圆谷望着儿子,“没有伤着吧?可这血……?”

“爸爸。”菊井和昌紧张地说道,他从正彦手中取下一把手术刀,“这是我的手术刀。”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是在二楼。”

加奈子向门口走去,这时传来咚、咚下楼梯的声音,真理子跑了进来,煞白的脸、瞪着铜铃般的双眼。

“在楼上……楼上……”她双腿一软,“洋子……给人杀死了……”说着便昏倒在地。

加奈子飞快地跑出去。

“等一等。”菊井把正彦交给他儿子,紧跟着追出去。

——其他人动都没动一下。

沉默,——好象是谁要再动一下,可怕灾祸就再次降临。一会儿,菊井拖着加奈子回来了。

“爸爸。”和昌迎上去。

“没事儿。”

一脸铁青的加奈子挣脱菊井的手,走向酒柜,用颤抖的手倒了一杯白兰地,一气喝干。

“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被杀害了。她名叫洋子。”菊井边擦去额头的冷汗边说,“在二楼的房间里——是床上,一丝不挂,死得真惨。”

“用的是我的手术刀?”

“大概是。——腹部给切开了,一片血海。”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

“只好……快叫警察。”菊井朝电话走去。

一位来帮忙的姑娘,走进屋来。她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来了。”说完,她看到昏倒在地的真理子,“啊!她怎么了?”

“正彦,你说呀!”

“圆谷先生……”中町抓住圆谷的肩膀劝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彦呆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

一种郁闷的气氛笼罩着起居室。

多田刑侦来了。“真是糟糕的尸体。”他叹了口气说,然后朝在座的几个人看了一眼,“请哪一位来谈事情的经过?”

菊井医生粗略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多田问道,“这时,正彦拿着手术刀就进来了?”他看了看手帕里的手术刀,“这是谁的?”

“是我儿子的。”

“原来放在什么地方?”多田问和昌。

“在我的皮包里,皮包就搁在门厅。”

“就是说,如果有人想偷的话,谁都可以?”

“这个……是这样的。”多田走到正彦面前,“看来只有请你跟我走一趟了。”

“等一等。”圆谷一把抓住多田,“我儿子什么也没干,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因为他在现场,我要好好向他请教。”

“可是,他受了刺激,需要休息。”

“我知道,我们会让他休息好的——”多田抓住正彦的手腕,让他站起来。

“喂,放开我的儿子!”圆谷向多田冲去,旁边的警察把圆谷推开。

“我并不是要逮捕他。”多田说,“只是有些事要问问他,请他走一趟。”

圆谷好象死心了,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脑袋。

多田把头一点,两位侦探把正彦带走了。

“事情真出人意料之外。”多田看了看周围的人。

“这己经是第二次杀人了。”中町摇晃着脑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正想请教您呢。”多田说。

“上次的凶手也是正彦君吧。”东尾说,“用的是同样的凶器,而且当时他又在这房间里……”“不是他。”圆谷仿佛申诉似地说,“我以父亲的名义担保。”

“圆谷先生。”中盯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在目前说这些根本无济于事。”

圆谷又沉默了,双手紧紧抱住脑袋。

“多田先生。”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加奈子说。

“什么?”

“您怎么正好在这里,有什么事情?”

“我正为这事纳闷呢。”多田双手一摊,“是有人打电话告诉我,是匿名电话。”

“匿名电话?”

“是的。告诉我这里要出事,快点来等等。”

“声音象谁呢?”

“不知道。好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相当含糊……大概用什么东西捂住了话筒。”

“那么,您来这里,是因为有人打电话要您来的。”

“真不可思议,简直象一部小说。”多田叹了口气说,“总之,在正彦先生没有清醒过来之前,我无可奉告。”

多田好象要上二楼去,走出起居室。

“医生……太可怕了。”加奈子说,菊井搂住她的肩头。

“不要担心,我在这里陪你。”

“那,麻烦您了。”加奈子勉强笑了笑。

东尾和中町正躲在起居室的角落里压低嗓子悄悄地说着什么。

“万万没想到……”东尾说。

“轻一点。”中町提醒道,“可是,就是我也没想到那小子会干出这种事来。”

“被杀的姑娘是……”

“真可怜。不过,我们的事不用担心。决不会暴露。谢天谢地,人已经死了。”

“说得是。”东尾放心地点点头,“再说,圆谷被折腾成这样,不可能再重新放手大干了……”“那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

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他脸上的阴云并不下于圆谷。

第四章夜。起居室里挂钟的时针,正指向十时。真理子独自一人,匍匐在地,正聚精会神地擦着地毯。

“擦不掉呀……”真理子抬起身子,擦去额头的汗水。

地毯上,正彦踩过的地方还沾着血迹。

“看来非得请专门冼地毯的人来了。”真理子自言自语道。

“哎!”

门开了,水原探进一个脑袋,“你干什么呢?”

“我在擦地毯呢。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我来帮你。”水原走进来说,“什么?这红的是血吧?刚才的?真有点恶心。”

“水原先生,这种事——”

“没事儿。把抹布给我。”水原一挽袖子,趴在地上,玩命擦起地毯来了,嘴里还“呀——哈——”地叫着,就象练习剑道似的。

“这小子,怎么搞的?这畜生!”

逗得真理子噗嗤一声笑起来了。

“啊,擦掉了!”水原得意洋洋地站起来。

“啊,真的!谢谢您了。”

“没什么,这点事。”水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喘着气说,“累死了。”

“够呛吧。要喝点什么?”真理子笑着问。

“不,不必了。你不在这里坐会儿?”

真理子顺从地在水原身边坐下,水原边喘气边瞧着真理子。

“——你真能干!”水原说,“会成为一个好太太的,一定。”

真理子连忙把话岔开,“这两天,这里真闹得一塌糊涂呀!”

“一天一件凶杀案,对吧?可是,你发现那女孩子的尸体时,当时没有昏倒?”

“我倒真想昏倒,可是那里的地毯比这要薄多了。”

水原被真理子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真理子也跟着笑起来。

“——啊,真棒!”水原好象很快活,“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笑得这样开心哪!”

“是吗?”

“你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

“性格如此嘛。”

“真理子……”水原搂住真理子的肩膀,“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能和我结婚吗?”

“很遗憾……”真理子垂下头,“你,还不了解我。”

“得了,结婚以后有的是时间。”

真理子摇摇头,“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我发誓,我决不后悔。”

“胡扯,后悔当然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的,可是……”“无论如何我不后悔,我发誓。”水原说。

真理子稍稍从水原身边挪开一点,“我有难言的隐秘,对你也不能说,所以结婚是不可能的。”

听了真理子的话,水原仿佛当头挨了一棒,过一会儿,才呐呐地问:“你是不是男的?”

“什么?看你都说什么?”真理子气得站了起来。

“等一等,请原谅我的冒昧,可是,刚才你的脸色是那样的郑重其事。”

水原拼命拉住真理子。

“请放开我。”

“不。”水原紧紧地攥住真理子的手腕。

“放开!”

“不。”

“得,随你的便。”真理子突然向水原靠去,用力过猛的水原顿时失去平衡,拖着真理子,双双倒在地毯上。

水原抬起身子,真理子伸手紧紧地抱住水原,两人在厚厚的地毯上,热烈地亲吻起来。

“……再也不离开。”

水原的脸,紧紧地贴在真理子的胸瞠上。真理子呼吸急促,双手抱住水原的头,水原把手伸向真理子的胸部——“谁?”

“哎?”

“有人来了,快!”

两人急忙要爬起来,水原的双腿好象不听使唤似的,两人连忙钻到沙发后面。

把手咔嚓地一声,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是加奈子。她锁上门,打开灯,谨慎地看看起居室。但是,她没有发现藏在沙发后面的两人。加奈子走到书架前,打开密室的门。

“——上村。”加奈子进去一看,吓了一大跳,上村好象瘫倒在沙发上似的。

“你要顶住呀!”加奈子走过去,伸手摸摸上村的额头,她大吃一惊,——上村烧得烫人。

他还说己经好了,骗人!加奈子在沙发边上蹲下,双手抱着脑袋。——她稍稍想了一下,加奈子从密室里出来,没顾得关门,便拿起写字台上的电话机,拨了拨内线的号码。

“——是菊井医生吗?我是加奈子,这么晚打扰您真抱歉,想请您到起居室来一趟。

——好,我等着。“

加奈子在椅子上坐下,表情非常严肃。脸色稍稍有些发青,但没有任何犹豫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我呀。”是菊井的声音。加奈子打开门。

“倒底怎么了?”菊井医生走进屋来。

“有一个病人,请您给看一看。”

“在哪儿?”

“在那里。”菊井望着打开的书架,大吃一惊。

“这是?”

“这里面是个密室,妈妈常常使用。”

“真是意想不到。”菊井惊奇地说。

“求您给这位看一看。”加奈子说完,走进密室,菊井连忙跟进去,看到躺在沙发上的上村。

“——他是谁?”

“上村裕三,警寮追捕的逃犯。”

菊井一愣。

“加奈子君,你——”

“不过,他是无辜的。那些罪是强加给他的,所以他才出逃。求求您,请您相信我。”

菊井凝视着加奈子那祈求的眼睛,“总之,先给他看病吧。”菊井仔细地检查了上村的病情,“是发烧了,先得让烧退下去。”

“就在这能行吗?”

“也许没问题,不过……”

“拜托您了。”加亲子深深鞠了一躬。

“不要这样。——行了。这家伙的事就听你的。”听菊井这样一说,加奈子才放下心来。

“医生!”

“不过,药箱还没带来。——对了,和昌那里有药箱,请稍等,我去取来。”

“好。”

加奈子来到门口,站在那里等菊井回来,不一会儿,菊井回来了。

“和昌这家伙,睡得真死。好了,先打一针退烧,你去拿几条毛巾来敷在他的额头上。”

“明白。”

“如果今晚能退烧,就不用住院了。但如果到明天烧还没有退的话,太消耗体力,再不去住院,会有生命危险。”

加奈子点点头。

“那时候,只有把一切都明说了。”

“这样会把你牵连进去,最好。你装作不知情……”“不,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听到加奈子的话,菊井只有苦笑。

“什么都象你母亲。——好,拿毛巾。”

“是。”加奈子跑着离开起居室。

躺在沙发后面的水原和真理子这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万万没想到,那地方会有一间密室。”水原低声道。

“嘘——”

“可是……我们怎么办?”

“现在没法出去。”

“那我们老在这里待着?”

“等小姐一个人在时……”

“现在医生一个人在里面呀。”

“不行,小姐马上就要回来。”真理子的话音刚落,加奈子手拿一叠毛巾进来。

“这里足有一打。”加奈子呆呆地说。

“现在没事了,两人都在里面。”水原抬起身子。

“你一人走吧。”

“这?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

“可是——”

“我想看个究竟。”

水原叹口气,又躺下了。

“干吗不走了?”

“我陪你。”水原说。

真理子微微一笑,在水原脸颊上亲了一下。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菊井从密室里出来。

“总之,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一切只有看明天早上的了。”

“是。”加奈子也跟着出来,“谢谢您,医生。”

“不要说了。莽撞是年轻人的特权。”菊井医生笑了笑,“那么,瞧你的了。”

“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如果身体状况突然变坏,就赶紧叫我。”菊井说完,便走出起居室。

加奈子锁好门,又急忙回到密室。

“好点了吗?”加奈子把浸水的毛巾敷在上村的额头上,嘴里喃喃地念道,“等你好了就……一定!”

起居室里挂钟的时针快指向十一时了。

四点多了。

加奈子悄悄地撩起落地窗的窗帘,看看窗外,外面已给人一种清晨的气息。虽然是极其微弱。不知从何处,飘来几声鸟啼声。

加奈子使劲地摇摇头,仿佛要摆脱满身的倦意,她实在是累了。

加奈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又返回密室。——她坐在上村的身旁,微笑着凝视着上村的面容。

“我赢了。”她满足地轻声说道。

上村的烧几乎全退了,脸色红润,呼吸也正常了,现在正呼呼地睡得很香。

加奈子倚偎在上村身旁,闭上双眼,静静地倾听着上村那均匀的呼吸声。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为什么我会为这位素昧平生的不速之客倾倒呢?

但是,加奈子的性格象她母亲,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决不犹豫、反悔。因为她明白,无论什么事,一旦开始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有一条路,坚持赶到底。她妈妈就是这样的,而且总是干成功的。

也许只有一件事例外,她没有弄清楚她信中提到的那个“身边的人”。

现在该由我接着干了。加奈子想。——就象刚才给上村退烧一样。

她睡着了。

两三天来的劳累、使她就这样坐着便入睡了。

突然,好象什么叩打的声音惊醒了她,——是怎么回事?

加奈子吃惊地抬起头。

“不好。”

是敲门的声音。加奈子伸手一摸上村的额头,烧退了。她连忙从密室里出来,关上门。

朝阳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射着起居室。

六点半。加奈子打开门,原来是真理子。

“是我。昨晚您好象没有休息,我有些担心。”

“谢谢……我就在这里打了个盹。”

“还再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今天还要商量事情。还有正彦的事,警察也该来了吧?该起来了!”

“那吃点什么?”

“对了,今天不用穿丧服了,要件朴素一点的连衣裙,不,我自己眩”“知道了。

那早饭几点开?“

“我要冲个淋元—八点吧。”

“是。”

等加奈子一上二楼,真理子走进起居室,关上门。

如果从落地窗里出去,只有通过大门才能进来。

真理子从沙发后面看了一眼,水原还睡得正香。她笑了笑,然后朝书架走去。

“应该是——这几本书的后面。”

她踩在脚踏上,凭着记忆,把书一本本抽出,当抽到第十本时,终于找到了机关,她用手一按,好似马达转动一样。带着一丝轻微的声响,真理子放回书,从脚踏上跳下,密室的门已开了一条缝。

真理子悄悄地往屋里窥视着,自语道:“这就是‘那个房间’吧。”

沙发上的上村睡得很沉,真理子从胸前取出一把插在小锁上的钥匙。

“小柜?那个小柜在哪儿呢?”

虽然有了钥匙,但找不到那至关重要的小柜也不行。

“应该是藏在这里的什么地方。”

真理子边时时注意上村,边在密室里寻找起来,连最里头的盥冼室也仔细找过。

“的确是密室里的秘密小柜……”真理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下面只剩下墙壁了。

她正准备用手摸着墙找一找,忽然看到墙上有一条极不显眼的缝隙。

“找到了!”她轻轻地叫道。——可是怎样才能把它打开呢?她按了按,墙上纹丝不动,可上面又没有任何可以抓得住的地方,是不是和书架一样,又是一个机关呢?

“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可是……”

真理子遗憾地用她的小拳敲打着墙璧,就那么轻轻的一下,只听见“咚”地一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沙发上的上村,翻了个身子又睡过去,真理子好容易松了口气。这时,只见她用拳头敲过的地方,沙——地一声,一片木板脱落下来,滚在地上。

真理子瞪圆双眼,直盯着墙上露出的小柜。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叫着,于是,手拿钥匙,小心翼翼地插进钥匙孔,轻轻地一转。

真理子舔舔嘴唇,手有些颤抖。

她轻轻地打开小柜的门,里面是一个很深的洞,伸手往里一摸,先拿出的是一个相当陈旧的洋娃娃,然后,是一个很新的信封,但里面的信纸却相当陈旧,已稍稍变色了。

真理子正要打开信纸……突然,从背后伸来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真理子回头一看……“真理子……我爱你……”水原含含糊糊地说着梦话,然后哼了一声,他醒来了。

“唉?这是什么地方?”水原坐起来,眨巴眨巴眼睛。

“哎呀!糟了。”水原想起来了,他和真理子正最热乎的时候,加奈子闯进来了。

还有什么密室什么的……水原站起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真理子呢?——”

真理子上哪儿去了?他打开窗帘,天已经大亮。

这一切都是真的?简直就象做梦。

水原呆呆地站着,这时,加奈子推门进来。

“啊,水原。”

“啊,早上好。”水原慌忙鞠了一躬。

“你怎么了?”加奈子瞧着水原问。

“我?我怎么了?”

“怎么搞的?蓬头垢面,衣服搞得这样皱巴巴,你睡在哪里?”

水原慌忙用手理理头发,但不太管用。

“这,当然是睡在床上。”

“是不是钻到哪个女人的床上了。”

“胡扯。我一向尊重妇女——”

看到水原似乎是生气了,加奈子忙说,“开个玩笑。说正经的,你看到真理子吗?”

“真理子——小姐?不知道。”

“奇怪,她到底上哪儿去了?”加奈子很纳闷,“都已经八点了,早饭没准备不用说,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这可麻烦了。

“来帮忙的姑娘,也因为昨天的事情一闹,都跑回去了,没办法,只有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吧。”加奈子耸肩膀说。

“我来帮您吧。”

“水原,你会做什么?”

“烤黄油面包。”

加奈子乐了,和水原一起走出起居室。

2“昨天的事真是……”中町说。

但是,圆谷好象没有反应。加奈子心想,人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厉害,虽然圆谷还是身穿西装,打领带,但脸上的肉好象忽然不见了,仿佛这一夜,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起居室里坐着四位经理,加上加奈子、菊井父子、角田律师。只是少了个正彦。

“先谈一下警察方面的情况。”角田说。

菊井向离稍远的加奈子走去。

“医生,昨晚上多亏您了……”加奈子低声说。

“嘘,他怎么样?”

“烧退了。”

“是吗?那就可以放心了,以后全靠你了。”菊井微笑着点点头。

“实在感谢。”

“我蒙你母亲多方照顾,觉得应该为你做点什么才是。”

门开了,水原带着多田刑侦进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很和蔼地点点头,“加奈子小姐。”“是。”

“怎么不见常在这里帮忙的那位小姐。”

“哦——不知上哪儿去了,我也正在找她呢。”加奈子勉强答道,“如果要喝点什么,我可以……”“不,不必了。——关于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正彦先生……他还是恍恍惚惚,神志不清。”多田看了看在座的人,突然,圆谷站起来,高声叫道:“我发誓!”

“圆谷先生——”

“我放弃经理的职位,以及与此相关的一切职位。马上回家过规规矩矩的生活!”

说完,快步冲出起居室。

被他推开的门在轻轻地晃动。

“——真可怜。”东尾抚摸着他的大肚子说道。

“事到如今,”凑也好象很同情,“就是我也会……”“不过,请继续我们的谈话。”中町说,“刑侦先生,关于昨天晚上的事,就是说至今仍一无所获?”

“不,发现了几件很有意思的事实。”多田回头朝门口瞅了一眼,“我非常想请圆谷先生也来听听下面的话,其实——”“水原,你赶紧追回——”加奈子还没说完,多田忙说,“不必了,待会儿我再告诉他也一样。他现在在气头上,如果说话不小心,把他惹急了就更麻烦。”

他好象自有安排。

“那么,您要说的是……?”加奈子问。

“其实,我们正在研究各种事实——”多田背着双手,看加奈子他们一眼,“我认为,惨杀香山洋子的凶手,不是圆谷正彦先生。”

顿时,在起居室引起一阵骚乱。

“我也同感。”加奈子说,“正彦先生很胆小,杀人这样的事他干不出来。”

“可是,凶器……”中町说。

“的确,正彦先生手拿着凶器,”多田说,“可是,也可以认为,他是在现场拣的,因为极度的紧张,就那么拿着进起居室了。”

“那么,血迹呢。”

“是这么回事。我们检查了沾在正彦先生衬衫上的血迹。发现相当多的血迹是凝固后沾上去的,就是说,在正彦先生走进那个房间之前,洋子已经被杀了。”

“之前?”菊井医生问,“多少时间之前。”

“大概三十分钟左右。”

“三十分钟。——就是我们吃饭的时候。”东尾说,“那样的话,我们都可以互相证明,我们当时不在现常”“但事实上并不能证明。”多田说,“凶手作案时,动作迅速得连血都没有溅出,这花不了一分钟。在吃饭时,免不了有谁出去方便一下什么的,你们这些全都记得清楚吗?”

大家面面相觑,——多田接着说,“如果犯人是正彦先生的话,就是说,他吃饭时去杀死洋子,然后又去一次,这就怪了。”

“所以,可以断定,凶手是另有其人。是吧?”加奈子问。

“另外还有一些证据,”多田说,“洋子进那个空房间时,被另外一个来帮忙的女孩子碰见,问她干什么去,洋子回答说,去干一起好买卖。”

凑明显吃了一惊,中町拿眼睛看着别处,只有东尾仍然若无其事。

“就是说是赚钱,显然洋子是约好某个男人,我们从洋子放在厨房里的手提包里,发现了几万元现金,据她父母说,不记得给过她钱,而小费是不可能给这么多的。”

“是凶手给她的吧。”东尾说,“也就是和那女孩子睡觉的报酬。”

“可是,有一点不可思议,一般来说,有预先付钱的吗?”加奈子说。

“正是。”多田点点头,“这一点很可疑。假如洋子等的男人就是正彦先生——大概是他吧,如果正彦先生先预付了钱,对方一走了之,他也毫无办法。当然,如果是当场的话,先付钱也许是可能的。”

“那可疑在哪里?”

“其实也是一种推测,一种另外的推测而已。”

“是什么?”

“有人把钱交给洋子,让他去诱惑正彦先生。”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中町笑了一声。

“为了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一起睡个觉,根本不新鲜。”

“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洋子才十四岁,大概正彦还蒙在鼓里,以为她十六、七岁了。”

“而且——还有那匿名电话。”加奈子说。

“是的。这样一来,向警察告密的匿名电话也可以解释了。那电话说,正彦先生要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施行暴行。另外,还和洋子约好,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被强奸。”

“可是凶手……”

“那是凶手先去找正在等待正彦先生的洋子。”说到这里,谁也不开口了。多田隔了一会儿又说,“经过调查,我们弄清了一件与山下被杀有关的事实。”加奈子紧张了。

“在座的诸位,就你们的经历而言,不用说,每一位都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在佣人里面,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所以,我们调查了他们的经历。”

站在门口的水原竖起了耳朵。

“结果我们发现,其中一位隐瞒了自己的身世。”

“是谁?”加奈子问。

“樱井真理子小姐。”

水原大吃一惊,多田翻开记事本。

“她原名仓田法子。”

仓田——加奈子想起来了,由于母亲的证言而死于非命的那个人不也姓仓田吗?难道真理子就是……“她的哥哥名叫仓田彻夫,十七年前,因为杀人嫌疑被逮捕,判决时企图逃跑不遂,结果跳搂自杀。真理子是他的一个年龄相差很大的妹妹。”

加奈子的掌心已渗出汗水——真理子,就是仓田的妹妹!

“那么,真相大白了。”东尾说,“杀人犯的妹妹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实。”多田说,“在审理仓田彻夫一案时,起决定作用的是一位目击者的证词。因为一位妇女见到过凶手,而这个妇女,就是刚去世的北里浪子夫人。”

多田的话,引起一阵惊讶声。

“就是说,自称真理子的女佣人,是为了向浪子人复仇,才化名到这里来的?”中町问。

“如果说这是偶然的话,也许有些勉强吧。”

“的确如此。——哎呀,真让人吃惊。”中町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那么,就是说,”菊井说,“浪子夫人因为某些原因,对真理子的身分产生怀疑,便委托山下来调查。”

“当真理子知道山下带来了调查结果,便把侦探杀了,夺走了有关的资料!”东尾得意地说道。

“也许这就是最合理的解释。”多田点点头。

不对,不是这样。——加奈子真想这样说,但她不能这么说。

“恰恰这女人现在不见了。大概她发觉自己暴露了。”中町说,“也许杀死那小姑娘的也是她。因为有可能杀害山下时,被那小姑娘发现了。”

“这一点现在还不清楚。不过,马上就会找到她的,这一带她跑不出去,等找着后再慢慢问她。”

多田说完,说声“打扰了。”一鞠躬,转身出去了。

多田走后,不一会儿,三位经理也回去了。因为既然正彦是无辜的,商量事情就不好少了圆谷。

律师也回去了,留下的只有加奈子、菊井父子和水原。

“哎呀!真让我吃惊。”菊井说。

“不对!”加奈子说。

“什么?”

“就是真理子的事。说什么她是为了复仇……”“可是,事实上她确实改名换姓跑到你家来了。”

“那么,您想一想,她在这里干了三年了。三年,如果要复仇的话,机会多得是!”

菊井沉吟着,“的确,说得也是。——但是,隐瞒身分这一条对她极其不利呀。”

“我也讲不清其中的道理,但是,肯定是有什么缘故的……”“你是个善良的人。”

菊井拍拍加奈子的肩膀,“那么,我和和昌要先回家一趟。”

“好。谢谢您了。”加奈子向菊井一鞠躬。

“不,没什么。——和昌,走吧。”

“哦,那么,加奈子,再见。”

“您还回大学?”

“是的。”

“那么,请再来。”

“谢谢。”和昌轻轻地握了一下加奈子的手,和父亲一起出去了。

加奈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她显得很疲倦。

“——只剩下我们俩了,水原。”加奈子说。

水原没有回答,他好象一座铜像似地直挺挺地站着。

“水原。”加奈子又叫一声,水原这才听见。

“是!啊,对不起。”

“你怎么了?”

“没……真理子小姐的事……”

“我也大吃一惊,但是,我想她决不可能杀人。”

“小姐!”水原大叫一声,直向加奈子冲来,吓得加奈子连连后退,水原冲到加奈子面前,双膝着地,抓住加奈子的手。

“谢谢您!小姐,您能这样说……”

“水原,你……”加奈子吃惊地盯着水原,“你喜欢真理子?”

“是的。她也爱我!”

“是吗?这岂不是大好事!”加奈子高兴地说。

“她肯定是出门去什么地方了,就会回来的。我敢肯定。”水原说,“是买东西或别的什么事……我去看看就来。”

水原急急忙忙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了,她陷入了沉思。

事情的发展,实在出人意料之外。——两起凶杀案接连发生,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侦探山下,还有来帮忙的小姑娘香山洋子。

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但是,至少对山下,凶手的动机是显而易见的,而那个小姑娘,不能说她会了解山下的事情。

就作案的方法来看,虽然用的是相同的凶器,但山下是突然挨了一刀致死的,而那小姑娘……加奈子一想起香山洋子的尸体,不出得打了个寒颤。

那可决不是“闹着玩的”,既使是精神失常的人的所作为,那样残酷的暴行,必然会在表情上有所流露,而凶手在吃饭时离席,上二楼杀死洋子后,又回来坐下来若无其事地吃饭……这一切决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所能干的。

当然,杀人本身就没有任何善良可言,但是,如是为了自卫,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誉而去杀人,也许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那样残忍地杀死一个少女……普通的人是难以理解的。

可是,这么说,是否有两个杀人犯,两个?

加奈子不敢相信,在这些亲近的人中,竟有两个杀人犯?

但是,从分析来看,只能是如此。

事实的真相何在呢?

“对了——?”

加奈子站起来,她想起了上村,他病情该是好转了吧,说不定烧也退了。

水原这一去,估计不会马上回来,加奈子连忙搬来脚踏,拿出书一按机关,她正要把脚踏从书架前搬开。

“——想不到那里还有个机关!”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加奈子差点喊出声来。

开了,多田站在门口,他身后还站着几位警察,加奈子条件反射似的朝窗外望去,只见窗外已有一队身穿制服的警察。

在这令人室息的静寂中,随着一阵轻微的声响,书架——密室的门缓缓打开了……

3“我什么也不知道。”加奈子说。

“小姐——”多田正要说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轻轻一笑。

加奈子一脸狐疑,望着多田。

“小姐,您如果这样说,就是说,我无论怎样努力,也不能让您改变主意了。那我只好不做无谓的劳动了。”

“随您的便,这样反倒节约时间。”

“这地方可真精巧呀!”多田从沙发上姑起来,仔细地观察书架上下的接缝处,摇晃着脑袋说。

“我母亲做事,总是讲究万无一失,最讨厌偷工减料。”

“这一点我有同感。图一时的方便,结果会使全部的心血付之东流,不如当时就辛苦一些……”多田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教训人的味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但是,加奈子弄不清,多田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加奈子没有阻拦一个个钻进密室的警察,她绝望地望着这一切。突然,听见一个警官说道,“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一下,加奈子反而大吃一惊。

“这不可能。”就连多田也急了,连忙走进密室。

加奈子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她倒不是心脏有什么毛病,只是太紧张了。——不一会儿,多田出来。加奈子明白,上村真的不见了。

这一下,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加奈子暗暗想。

“小姐,上村到底上哪儿去了?”多田问。

“我不懂您的话。”加奈子回答说。

——警察们在密室里足足折腾了一小时。

“加奈子小姐。”多田对加奈子说,“请您也进来看看。”

“终于要赦免我啦?”

“那里,您不去看看,如果放过了什么重要证据实在可惜。所以刚才才请您在此稍稍等候一下。”

“那么,请您告诉我,去看什么?”

“请您看看密室有什么变动没有。”

加奈子立即发现小柜的门被打开了。

“那个小柜——”

“就这样开着的。是您打开的?”

“不。”加奈子摇摇头。

“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是放什么贵重东西的地方。”

加奈子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这是妈妈的屋子。”

“那么,是您母亲用它装什么东西的?——做得真精巧,也许是收藏宝石什么的吧?”

“家母对宝石这类玩意儿毫无兴趣。”

“但是,还特别安了锁了。据您看,会装些什么东西?”

“这个……”加奈子毫无表情地摇摇头,那顽固劲儿,看来是雷打不动……“可是……”多田打量了一番密室,“真想见见您母亲,实在是一位有特点的人物。”

加奈子沉默不语。——是谁把小柜打开的?

“是撬开的吗?”加奈子问。

“不,没有任何撬过的痕迹。是用钥匙打开的。”

多田指着钥匙孔道,“——谁有这个钥匙?”

“我母亲。”

“另外呢?”

“只有我母亲有。”

“那么,您母亲去世以后呢?”

加奈子迟疑了一会儿,心想还是明说为妙。

“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我想大概给人偷走了。”

“这很有意思。”

“钥匙放在项链里,和那天川口拿来的一模一样的项链。”

“那么,那条项链就是您母亲的吗?”

“我想不可能。因为我记得清清楚楚,妈妈去世时,还戴着那串项链呢。”

“那项链后来不见了?”

“是的。我想川口拿来的项链,和我妈妈的一定是同一种类型的东西。”

“那么,山下把那项链给川口,不过纯属偶然吧。”

“也不能说只是偶然。其中肯定有某种原因。”

“的确。”

多田和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的沙发上,“可是,这密室里,确实有刚刚住过人的迹象。

是您吗?“

“我偶尔也到里面去。”

“除您之外,还有人知道这间密室吗?”

“还有我母亲,此外……”加奈子摇摇头,“当然还有修造密室的师傅。此外,我想没有了,妈妈也不会再告诉其它人。”

“上村知道的可能性肯定是没有了?”

“当然,外面的人不可能会知道。”加奈子压低声音问,“检查过我妈妈的遗体了吗?”

“啊,真对不起,现在正要检查,结果还要等些时间。”

“我知道。”加奈子朝密室看了一眼,问,“您怎么会想到逃犯会藏在这里?”

“因为有告密电话。”

“告密?——听出是什么人?”

“不清楚,打电话的人改了声音。他说起居室里有间密室,上村就藏在那里,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是男的声音,还是女的?”

“连这也没有听出来。”

是谁干的呢?知道这间密室的除了加奈子外,只有菊井医生一人了。

可是菊井医生怎么会呢?——不过也许菊井觉得浪子去世后有责任保护加奈子,所以,趁加奈子没有陷得很深时,便向警察把上村给告了……“总之,没抓住上村,一切都落空了。”多田微微笑道。

真是令人难以捉摸的刑侦,加奈子想。要是一般的警察,这时候肯定是拼命恐吓加奈子,设法问出个名堂来。

“——多田先生!”突然,从密室里传来一声兴奋的声音。

多田顿时飞快地向密室跑去,动作之迅速,从他的外表是难以想象的。加奈子也紧跟在后。

“请看这个。”一位警察手拿着一条被血染红、皱巴巴的手帕。

“在哪里拣到的?”

“洗脸台的排水孔里面。”

“马上化验上面的血迹。”多田命令道,然后回头看着加奈子。

“只要弄清是什么人的血,事情就有眉目了。”

“您是说……”

“到底是山下的血,还是香山洋子的。”

“也许是凶手自己的血。”

“也有可能,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请,就不会藏得这么好。——总之,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多奈子眼望着搞指纹鉴别的警察,在密室里撒起白粉。心思,虽然上村身体复原后,觉察到危险,自己跑掉了,但指纹纹肯定会留在这里。这一下上村真的暴露了。

“有没有取得清楚的指纹?”多田问。

“不太多,清楚的有两、三个。”

“够了,赶紧和上村的指纹核对一下。”

“是。”

加奈子回到起居室,站在背着双手的多田面前。

“怎么样?我,也一起去警察局吧。”

“哪里。我想您决不会跑到别处去的。只是等结果一出来,还要打扰您。”

“明白了。——我有点累,要上楼休息一会儿。”

“请便。我们也马上告辞。”

“水原待会儿就来,有什么事你们找水原好了。”加奈子一点头,说声“失陪了。”

便离开起居室。

“真是个了不起的姑娘!”多田暗暗赞叹道。

“不是太早吧?”东尾还是用脚顶开起居室的门来。

“不,不早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是中町。

“他们两位呢?”

“他们打了声招呼,说要迟到三十分钟。”中町一笑。

东尾向酒柜走去,“我们的计划完蛋了,圆谷的儿子最后还是无罪,如果警察查出陷害正彦的真相,结果是我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明白。”中町又在沙发上坐下,“这是我订的计划,现在带来这意想不到的后果,我很抱歉。”

“我并不是要你道歉。”东尾有些焦急,“最完善的计划,也可能会失败。这一点我们都深有体会。问题是——”“怎么摆脱这一困境,对吧?”

“正是。”

“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中町说。

“圆谷现在怎么样?”

“一副百分之百要干总经理的架式。而且还扬言,要有话跟你说。抖起威风,好象打算威胁我们。”

“这蠢货!”东尾恨恨地骂。

“是是,不得不承认,我们现在是处于守势。”

“哼——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我考虑了几个方案。”中町说到这里,又沉默了一会儿。

夕阳的反照,染红了整个起居室。

“你别装模作样,痛痛快快地好不好。”东尾说罢,一口气干了杯中的酒。

“呵,对不起。我倒不是故弄玄虚。”中町微微笑道,“——只是,我在想,应该从哪里说起。”

“结论。直截了当的结论。简单明了,是我的嗜好。”

“好。——就是说,不管是谁,仔细一想,肯定会猜出陷害正彦的是我们三人。”

“对。”

“那个侦探,精得很。他已经有所察觉了。”

“那,我们非得赶紧不可了。”

“怎么样?把一切都一古脑推给凑先生。”

“给凑?”东尾直呼其名道。

“必须把责任推给一人。与其我们三人同归于尽,不如牺牲一个人。”

“不管怎样,岂能向圆谷这家伙低头!”东尾说。

“暂时要忍耐一会儿。怎么样?说一切都是凑先生干的,我和东尾先生的立场一如既往。圆谷先生现在正乐得有点忘乎所以,所以反而好糊弄过去。”

“那好吧。圆谷呀,不过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要记住,今后决不能放过这家伙。他儿子,杀人嫌疑罪虽然给躲过了,但要非礼于一个十四岁的姑娘,这一点却是事实。”

“没有付诸行动,这在法律上……”

“虽然构不成犯罪,但在周刊杂志上照样可以搞他一家伙。”

“对了。”

“先让他得惠一阵子,凑先生空出的位子也让他好了。等他得意忘形时,给他来个措手不及,那就是:父亲在事业上失败,儿子堕落。看准机会,一定没问题。”

“好主意,但是,有一个问题……”

“是凑先生吗?”

“对,凑看来不会老老实实引退。说不定,弄急了会把我们也抖搂出来。”

“我早已考虑好了。”中町说,“——因为本来就打算让凑干一阵子便请他引退,所以,多少对他作了些调查。”

“哎,有什么把柄?”

“他的确是个尾巴夹得很紧的人。好象只懂得埋头干活,没有快乐、没有痛苦。”

“老古板。”东尾轻蔑地一笑,“我对美酒、女人,决不躲躲闪闪,我敢作敢当。”

中町苦笑了一下,“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跟踪他。我们终于发现,每到周末,他总是深夜一个人外出。”

“是为了女人?”

“如果是为了这点事,凑先生就不会这样煞费苦心,最多不过引起夫妻吵架而已,决不至于影响到经理的职位。”

“这倒也是。”东尾点点头,“那是——?”

“是男的。”中町说。

“男人?”东尾一愣,然后慢慢地点点头,“是那么回事。”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流氓。不过,的确是个美少年。我看了偷拍下的照片,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对有这种嗜好的人来说,实在是绝妙无伦的尤物。”

“真搞不懂,我想与其玩这种不男不女的男人,不如玩女人更痛快。”

“这是变态心理,常人是不可理解的。总而言之,如果把这事给抖搂出来,凑先生可就完了。”

“这可真的抓住要害了。”东尾快活地笑了,“我还真的有点同情他呢。”

“所以,这是最后的秘密武器。我们用它逼凑承认,是他要陷害圆谷,全是他一人干的。”

“警察不会怀疑吗?”

“把话说明白,也许凑会自己主动辞去经理的职务。事情就了结了。”

“凑如果老老实实地听我们吩咐就好了。”

“我想没问题。如果把那事儿抖搂出来,等着凑的是离婚,身败名裂。如果照我们说的去做,还可以干个公司顾问什么的,快快活活地过日子。——象他那样软弱的家伙,会照着我们说的去做的。”中町很自信说。

——但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我决不让你们得逞。”突然,一声喊叫,使东尾和中町吃惊地站起来。原来凑正站在沙发的后面。

“你们觉得奇怪吧。”凑因为愤怒、涨红了脸,声音也在颤抖,“中町先生挂电话通知我会议时间后,我又向东尾先生的秘书打听会议的时间,结果比预定时间早到三十分钟。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因为你们都是惯于玩阴谋的人,所以我要更早些来,躲在这里。——多么卑鄙的家伙!你们知道不知道还有羞耻两字!嫁祸于人,靠揭人隐私来要挟,这是人干的吗?”

凑紧握的双拳颤抖着,慢慢地举起来,从沙发后面冲了出来。

“我很抱歉,但事实并不象您说的那样。”中町已镇静下来,“凑先生,我们的忠告是为您着想,您还是不要这样激动为好。”

“谢谢您的好意。”

“让您不自在很容易,那件事真的公开出来,您失去的不仅仅是经理的职位,您的家庭也会就此抛弃您的。”

“随您的便,但是我也会把您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世的。”凑针锋相对。

中町拦住正要发作的东尾,“请相信我,凑先生。您无论怎样蛮干,也不是我们俩的对手,请您好好考虑一下。”

“没这个必要。”凑用挑战般的口气说,“我决不为莫须有的责任,辞去经理的职务。”

“不过,那个秘密要是捅出去,您不退也得退。还有,今后的生活也——”“哼,过穷日子算什么?我现在的财产就够花一辈子了。”

中町的眼中露出了凶光,他万没想到,凑竟这样难对付。

“凑先生,请您冷静一点,即使您跑到警察那里去,他们相信的还是我们的话,警察方面有我们的人。”

“我不怕你们,再威胁也没用!我要把一切都抖搂出来,警察会相信的。因为一切都是你们策划的阴谋。”

“可是,证据呢?”

凑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四方形的微形录音机,“在这里。这是我作会议记录用的,又方便、性能又好。”

中町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凑得意地笑了。“总之放在上衣口袋里,你们的谈话一开始,正好用上了。全部谈话都准确无误地录下来了。听听这个,警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可是真的!意外的打击,使中町目瞪口呆。

“——那么,失陪了。”凑把录音机放进衣袋,“我和圆谷先生好好商量商量。”

说罢,便朝门走去。

“等一等。”中町冲上去,挡住了凑。

“把这个交给我!”

“给我躲开!”

“把录音机交给我,喂!”中町逼上去说。

“我叫你躲开!”

凑推开中町的手,“你完了,机关算尽,结果是算了你自己的性命。罪有应得!”

“你慢着!”

“什么,滚开!鸲摇!?

两人扭打起来,东尾双手抱在胸前,作壁上观。

中町人虽聪明,但没有力气,凑的力气却意外地大,一把就把中町摔倒在地。

“瞧你这德性。”凑边放声大笑,边得意地向门口走去。

一向派头十足的中町,哪受过这般侮辱。

“你给我站住!”他翻身跃起,向凑的身后猛扑过去。

两人扭在一起摔倒在地上,中町的双手趁势掐住凑的脖子。

“妈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中町骂道,他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双手上,凑拼命地挣扎着,但中町从背后紧紧把他压住,凑已经动弹不得了。

不一会儿,凑的双眼瞪大,眼珠暴出,双手向空中乱抓,——慢慢地,变成颤抖,最后瘫落在地毯上。

只听见中町急促的呼吸声。

东尾过来叫道。“中町先生!”中町这才如梦方醒,他抬起头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似的,茫然地望着一动不动的凑。

东尾蹲下去,摸摸凑的脉,毫无表情地说:“他死了。”然后慢慢地站起来。

“死了……”中町自言自语地说道,然后摇摇头,“这……有点麻烦……得想想办法。”

“是给你杀死的。”

“我杀死的……不,我只想掐住他的脖子……”中町的神志大半已恍惚不清了。一向冷静、沉着的他,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样子实在悲惨。

突然,东尾一拳向中町的下巴打去,毫无戒备的中町,一跟头摔倒在地,四脚朝天地倒在地毯上,就象一个“大”字。

东尾立即在凑的尸体旁蹲下,搜了搜凑的上衣口袋,掏出一架小型录音机,一按取出的键,咔嚓地一声,里面没有磁带弹出来。

里面没放磁带。

东尾哈哈大笑,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在痉挛。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水原,一副疲惫的样子。

“蔼—东尾先生,您在这?”说罢,他发现趴在地上的凑,和四脚朝天地躺在旁边的中町,便问:“蔼—出了什么事?”

“中町先生突然发疯了。”

“简直就象在演戏。”

“他把凑先生掐死了。我慢了一步没有能拦住,中町是我给打昏的。哎!快去叫警察来。”

“是。”水原擦了擦眼睹,他真怀疑,眼前的光景不会是一个恶梦。

4“这样没完没了地来打扰您,您是不是考虑发行门票?”多田刑侦说。

“请您别开玩笑!”加奈子瞪他一眼。

“对不起。不过,您是否还是暂时离开这里为好。”

“不,这是妈妈喜欢的家,我决不会离开的。”

“说得好,这才是您的话。”

“不要挖苦人!”

“不,我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您。”多田说。

加奈子垂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总是有点不耐烦。”

“我能理解。”多田看了一眼用布盖好的凑的尸体。

“总之,这件事,凶手已经抓住了。”

“我真不敢相信,……中町先生会干出这种事来。”

“您相信他?”

“不。”加奈子立即回答,“总觉得这个人爱在背地里搞什么名堂,令人摸不透。

我讨厌他。我想,妈妈也是因为倚重他作买卖的本事,在为人上是决不会看重他的。“

“就是说,是计算机那样的人。”

“就是。干什么都十分理智,好象不知道激动为何物。——真让人觉得。杀人什么的,只有和中町先生才真正是无缘的。”

“不过,他本人己经承认,凑是他杀死。”多田说,“平素冷静的人,也许是在某些方面强烈压抑着自己,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就可能无法控制自己,甚至发疯。”

加奈子默默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起居室里站满警察。

“您累了吧?”多田看到加奈子正在揉她的太阳穴。

“是。有点……是精神上。”

加奈子使劲让自己笑了一笑,要不,笑容已很难再出现在她脸上。

“本想尽快从这里撤走。——可是,现在凑先生一死,中町先生又被逮捕。下面够您为难了。”

加奈子一想到四个企业将落到东尾、圆谷手中,心情更加沉重。——当然,换上凑和中町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都没有母亲那样的“思想”,他们是地道的“商人”,只要能赚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加奈子的母亲不是那样的人。

“——多田先生。”加奈子似乎要打破这沉闷的气氛,“真理子——不,仓田法子上哪儿去了,有什么线索没有?”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撞到我们的网上,虽然一个女人是非常惹人注意的目标。”

多田话虽如此,但毫无遗憾的样子。

“那个……被通缉的罪犯也……”

“您指上村,仍然是……”

“是吗?”加奈子好不容易才掩饰住内心的轻松感。

多田掏出记事本,“在密室里,只查到您一人的指纹。”

加奈子稍稍有些吃惊,“为什么我的指纹——?”

“我们斗胆拿走了一个您用的酒杯,待会儿就还给您。”

“真是无孔不入。”加奈子笑了。

“另外。——有一点还不太清楚,就是发现了象仓田法子的指纹,当然,现在还没有确定。”

怎么密室里会有仓田法子的指纹?——加奈子糊涂了。

“她有可能知道这间密室吗?”多田问。

“这个……我想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性。因为她在这里的时间相当久了。但是,除非偶然被她发现,其它可能性很少。”加奈子说完,忽然想起来,偷走妈妈项链的也许就是真理子,不,仓田法子吧。

那么,把妈妈遗书的最后一页拿走的也是她吗?如果,仓田法子看了遗书,当然想知道受嫌疑的人的名字。

对仓田法子来说,也许她会憎恨加奈子的母亲,但她肯定更憎恨使自已的哥哥蒙受不白之冤的那个杀人犯。

这样,杀死侦探山下的,不可能是仓田法子,因为可以肯定,山下是来报告真正凶手的名宇的。而且。残暴地杀死香山洋子的凶手也不可能是法子,因为没有任何动机。

“您在想什么?”多田这样一问,打断了加奈子的沉思。

“我想,——真理子——不,仓田法子她干吗要跑呢?”

多田没说话,加奈子接着说,“无论侦探山下,还是香山洋子,她都没有杀人的动机呀。”

“这一点我也汪意到了。”多田点点头,“假使山下查明了她就是仓田法子,她也仅仅为了这一点就杀死山下,这是难以想象的。因为事情本身并不需要如此保密。”

加奈子点点头,“即使是杀人犯的妹妹,这也不是什么过错。”

“就是。充其量不在这里干下去罢了。用不着去杀人。——另外,香山洋子的死,怎么会用那样的方法杀死她?即使有人想嫁祸于轻度痴呆的圆谷正彦,也没必要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怎么啦,我什么地方很怪?”

“对不起。”加奈子止住笑,“不,不是我突然犯么毛病了,只是,您刚才说的正彦‘轻度痴呆’什么的,我觉得太形象了,不由得……请说下去。”

多田微微一笑,双眼注视着加奈子,“您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小姐,家里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还能看到您的笑脸。——也许是我罗嗦,真想见见您母亲呀!”

“你们肯定会谈得来。”

“很荣幸,——言归正传,就是说,杀死山下、洋子的凶手,不可能是仓田法子。”

“对。”

“那么,杀人凶手是谁?——也许是上村裕三。”

“可是,他不在这里呀。”

“而且也没有动机,虽然他是杀人嫌疑犯,但没有任何理由去杀死山下和那个少女。”

“那么,先得确定,杀害这两个人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对,还有动机。——就动机而言,这两起杀人案件并不一样,凶手杀害山下的动机基本上清楚了,山下带来的调查材料无疑对罪犯有莫大的危险。然而,这材料是您母亲委托山下调查的,这一点很重要。”

“是的。”加奈子点点头。

“而对香山洋子,看来肯定是精神失常的人干的。——据我看来,给香山洋子钱的大概是中町、东尾之流,目的十有八、九是企图把圆谷弄下去。”

“那么,杀人凶手呢?”

“当然,把圆谷弄下去,只要制造出他儿子强奸少女这一件事就足够了,杀人凶手看来是另有其人,当然,也不是圆谷正彦。”

“究竟是谁呢?”

多田没有回答,他在沙发之间走来走去,过了会儿,接着说道:“不知道,只是刚才您提到,两起杀人案是否就是两个人干的,我想这种可能性很大。其实两件事共同的地方,就是用的全是刀子。”

“但是,虽然都是刀子,但挂在墙上的短剑和医生用的手术刀可大不相同。”

“对。用的方法也是。——总之,杀害山下的凶手,肯定是当时在这房子里的某一人物,也许杀害洋子的也如此。因为很难想象,从外面闯进什么人,碰巧发现菊井医生的皮包,偷走他的手术刀,然后撞进香山洋子赤裸着等在那里的房间。”

“那么,还是我们身边的人干的?”

“只能这样想。至于山下,诸位经理和他们的夫人都有杀人动机。就是说,当山下带来的调查材料,有可能危及他们的地位时。”

“可是,香山洋子被杀,就很难断定凶手的杀人动机。”

“可是,知道她在那里的人是有限的吧。”

“对了。——给她钱的,大概是中町和东尾。总之,从最大的范围来考虑,也不出这所房子,说不定有人在什么地方听到他们的谈话,或者看到她悄悄跑到那间房子里什么的。”

多田看看密室,“在那儿的话,听得到起居室里的谈话吧?”

“这——大概可以吧。”

“事实上,在那里发现了一条沾满血迹的手帕。上面的血可以肯定是香山洋子的。”

加奈子没有说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上村会是一个如此残忍的杀人犯、杀死一个少女的变态心理者。不过,有这种变态心理的人,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总是打扰您,对不起。”多田说,“但愿下面再不要出什么事。”

“但愿如此。”

“也许下一个目标就是您。是否暂时离开一下,怎么样?”

“不。——我不会动的。请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那么,要不要把警察留下?”

“不必了。还没到这地步。水原先生也在。没问题。”

“那好。”多田微微一笑,“不过,即使是对最保险的人。也不能疏忽大意。杀人犯,决不会自报家门的。”

警察们一走,起居室里只剩下加奈子一人。一种孤独的感觉,好似身边再也没有某它人了。

上村也不在,他上哪儿去了,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上村会杀死那个少女,但是,中町他们给圆谷正彦布置圈套的谈话,也许上村会听到,这样,他也是知道那少女的事了。

“不。”加奈子不由得脱口而出。犹犹豫豫,这不是我的作风,假如是妈妈,一旦认准的事,一定会坚持干到底。——对,也许有人带上村从这里逃走了。或者是上村自己因为身体好了,为了不给我添麻烦,借机走掉了也说不定。擦掉指纹的,可能就是上村自己。

那么,那块染上血迹的手帕呢?——可能罪犯知道了这间密室,为了嫁祸于上村,做意把手帕藏在密室里。

究竟谁是真正的罪犯?

加奈子的全身埋在沙发里,——她累了。

天已经晚了,晚饭时间早已过去,加奈子也毫无食欲。

“——小姐。”推门进来的是水原。

“啊,有事?”

“菊井医生来了。”

“是吗?请他进来。”

水原还没转过身去,菊井已快步进来了。

“我送和昌回去一趟,所以来晚了点。”菊井握住加奈子的手,“听说又杀了人。”

“是。但凶手马上就被抓住了。”

“是中町?真是。怎么搞的!”

菊井象是强压住愤怒,“你母亲尸骨未寒,就闹成这个样子。——今后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按着东尾和圆谷先生喜欢的样子呗,公司己经脱离了北里家。——对了,医生,您有没有把密室的事告诉警察?”

“我?”菊井吃惊地问:“我怎么会呢?我决不会背叛你的。”

“对不起,我并不是怀疑您。”

菊井向密室望了一眼,“他,被捕了?”

“没有。警察发现时,他已经不在那里了。——有人告了密。”

“决不是我。”

“我知道。我唯一信赖的,就是您。”加奈子握着菊井的手说。

“——加奈子君,到我家来吧,待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的。”

加奈子笑着站起来,“实在是……”

她在起居室里走来走去,“妈妈活着的时候,大家都快活,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现在一定是妈妈把这座房子里的运气统统带到坟墓里去了。”

“象你这样的年轻人,住在这样大的房子里,并不令人羡慕。我不想说不好听的,总之,到我那里去吧。”

“您真好,医生!”加奈子说,“不过,眼下还不行,等一切都整理出个头绪后,也许……”“愿意到我那里去?”

加奈子从菊井医生的口气里感到,他不仅仅是在乎自己的安全,她望着菊井的脸,“医生……您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菊井慌忙避开加奈子的视线,“这,这个……可是,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话。”

“是什么事?请随便说好了。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受不了。”加奈子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就是说……”

菊井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好象下决心似的开口说,“现在对你说这个,也许有点不合适,所以,你听一听,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行了。”

“我知道。”

菊井握着加奈子的手,“加奈子君,你愿意和和昌结婚吗?”

“和和昌先生?”这是加奈子连想也没想过的问题,她不禁哑然。至于这求婚竟是由菊井和昌的父亲当面提出,加奈子还没有来得及为此感到吃惊,也许是因为这话题来得太突然的缘故。

可是,这总是儿子和昌的事……

“你感到吃惊也是自然的。”菊井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男的,可是……也许是我多嘴,即使你得到了那样的男子,对你更多是伤害。我是为你……”“我明白,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

“但愿我没有惹你生气。”

“哪能呢。我感到很荣幸。”

菊井的脸色顿时变得明朗。

“是吗。那么——”

“我理解您的意思。但是,眼下实在难以对此作出回答。”

“说的也是。只要你当一回事,这就足够了。”

“您的好心,我很感谢,真的。等一切理出个头绪,再慢慢地商量好吧。”加奈子的话里,露出要结束谈话的意思,菊井也明白加奈子的表示,便站起身来。

“那么,多多保重吧。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好了。什么时候都行。”说完,便离开了。

菊井一走,一阵强度的疲劳控制了加奈子。

家里已有三个人遇害了,如果加上妈妈,便是四个人了。她想大喊一声,再也疏忽不得了。

“——够了”她叹道,随手拿起一个靠垫,放在沙发的角上,想枕着它睡一会儿。

这可是杀人现场!管它呢。

眼睛一闭上,加奈子顿时进入了梦乡。

5深夜,一点正。

起居室在黑暗中沉睡。

加奈子睡得得沉。水原来过一次,看到加奈子睡得正香,便把窗帘拉上就出去了……

屋外,风不大,一片寂静。突然,一阵声响——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地向起居室传来。

脚步声到了落地窗前的平台上停住了。

两扇落地窗的接缝里,响起咔嚓咔嚓的声响。——是一把尖刀插进了两扇窗之间的接缝,慢慢地往上移动,卡住锁,再把刀子往上再一用力,锁咔嚓一声松开了。

落地窗被推开了,风静静地流入,翻动着窗帘,一条条人影慢慢地从平台钻进屋来,随后关上落地窗。

窗子关上时,响起“当”的一声,把加奈子惊醒了。

“——啊,我睡着了,真香!”加奈子揉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忽然,她好象觉察到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什么。

有人来了?

加奈子来到门旁边,打开灯。

起居室里一片光明。——连个人影都没有。

可是,的确听到什么了……会不会藏到沙发后面去了?

应该把水原叫来。真不知跑进什么人来。

门开了,加奈子“蔼—”一声惊叫,眼前出现一个男子。

“——正彦!”

正彦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吓死人了。”加奈子生气地说,“有事吗?”

“你过去。”正彦踉踉跄跄地推搡着加奈子进来。

“你喝醉了?”

“对,我是预先庆祝!”

“有什么喜事?”

“中町这小子,和东尾狼狈为奸想搞我。他现在都招了,统统都……”“是吗。”

“凑死了,中町是杀人犯,下面就看我父亲和东尾的了。——你明白吗?四个企业归他们两人!”

正彦边大声嚷嚷着,边向酒柜走去,取出酒喝了起来。

“还有就是东尾,他总是和中町搞在一起,这把柄在我们手里,掌握实权的只有我父亲了,你懂吗?”

“我恭喜你。”加奈子冷淡地说,“不过,你居然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干那种事,所以,你不要太得意忘形。”

“哪个混蛋愿意说就让他说去吧!趺矗阋膊焕忠猓俊?

“我何苦呢。”加奈子走到屋子中间,“你父亲无论当经理还是当茶房,和我无关。”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正彦手拿着酒杯,朝加奈子走来,“我很宽容,不计较你的态度如何,我说过,我要娶你!”

“别开玩笑。”加奈子笑道。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

“你是从哪儿进来了?”

“当然是从大门进来的。”

“水原呢?”

“那小子呀,那小子倒在门厅里,他吃了我一掌。”

“你说什么?”加奈子瞪了正彦一眼,“你总是干不知羞耻的事——”“我怕他进来捣乱,就在我们最关键的时刻。”

加奈子连忙躲开正彦的纠缠,向门口跑去,但是,这次正彦也不示弱。朝正要开门的加奈子猛扑过去,死死按住她的手。

“现在谁都不在,你跑不了。”

“你干什么?——你发疯了!”加奈子扭动身子,竭力挣脱正彦的双臂,向起居室里头跑去。

“看你跑到哪里去。”正彦喘着粗气,一下子把门锁上,“好,我慢慢地追你。”

“谁愿意与你……”加奈子有些紧张,这样下去很危险。她本来就已相当疲倦,如果被正彦抓住不可能再做任何抵抗了。

越拖延危险越大,正彦借着酒劲,正肆无忌惮。

“乖乖。”正彦追过来,加奈子沿着书架躲避着。

突然,加奈子脚绊住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想扶住书架,结果抓落了几本书,加奈子摔倒在地。

“有了!”正彦洋洋得意地追上来,朝加奈子猛扑去。——不过,一个不中用的男人干什么都不中用。加奈子在摔倒时,顺手抓起一个书档,一个用大理石做的人鱼书档。

加奈子握紧书档,朝猛扑过来的正彦猛砍过去,和大理石较量的结果,正彦的额头坚坚实实地挨下一下。

他好象在这魅力——不,这硬度前认输似的,一下子瘫倒在地。

“——真是。”

加奈子推开正彦的身体,站起身来,“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你。”

加奈子把书档放回书架,心想刚才绊上什么来着?

地毯上一处稍稍有些隆起。

“奇怪……”

加奈子走过去,蹲下来一看,地毯上有切缝,刚才绊上的是地毯翘起的地万。可是,地毯上怎么会有切缝呢?

加奈子抓住地毯上的长毛,用力一拉,令人吃惊的是,书架前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毯竟被揭起来了。

“怪了。”

加奈子看看下面的地板,没有任何异样……她又把视线移向地毯,地毯很厚,从上面看上去根本发现不了有切缝。

“这里弄脏了。”加奈子自语道,——在揭下来的地毯上,粘有一些干泥巴之类的东西。

看来是有人用脏鞋子踩过。——可是,为什么弄脏的单单是书架前的地毯呢?

加奈子好象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向落地窗走去,她在两扇窗户的接缝的地毯上蹲下,双手抓住地毯上的长毛、用尽全身力气一拉,果然揭起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地毯。用力过猛的加奈子自己也挥了个四脚朝天。被切下的地毯和书架前的差不多太,由于地毯的毛很厚,边上的缝都给遮住了。

加奈子赶紧把书架前的地毯搬过来——一块一米见方的厚地毯还真重——往落地窗前空出的地方一放,正好!

这一下子真相大白了。杀死山下的凶手不是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从外面进来的。肯定是从落地窗进来的,因为入口处留下了凶手带泥巴的脚樱大概凶手后来发现了,但地毯的毛很厚,一般擦擦,很难擦干净,所以,凶手便把这部分割下来,换到不太引人注目的书架前面去。

加奈子想起上村提到过麦克风里杂音一事,大概那时,正好是犯人潜入到屋里的时候。

杂音是由外面刮进来的风声造成的,我们看电视的现场采访时,遇到有强风时,就经常可以听到电视也有那呼呼的声音。麦克风里的杂音,就是凶手打开落地窗时,从外面刮进来的强风造成的。

上村听到了这杂音。

加奈子陷入了沉思。——凶手是从外面进来的,而且杀死山下后又从那里走掉。那么,凶手肯定不是当时参加守灵的人。

可是,妈妈所谓“身边”的人中,当时是都在现常守灵的时候,和妈妈来往密切的人全部来齐了。

“全部?”

“不对——”加奈子嗫嚅道。

有一个人,他很晚才到。

突然,加奈子发觉背后有动静,回头一看,正彦正站在身后,额头上沾满着血,一双通红的眼睛充满着愤怒。

“蔼—”

来不及躲避了,正彦的双手卡住加奈子的脖子,加奈子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只有拼命地用手挠正彦的脸。

两人都摔倒在地上,正彦骑在加奈子身上,用尽全力双手卡住加奈子脖子。

加奈子觉得四肢无力,——完了——就这样死掉了?

忽然,正彦的双手松开下,而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加奈子连喘了几口大气,慢慢爬起身来。——怎么搞的,正彦怎么会松手了,立彦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呆滞,就象死人的眼睛一样。

突然,正彦仿佛象断了线的木偶,仆倒在地。

加奈子发现。正彦的后背一块殷红的斑点越来越太,是血!

她抬起跟睛一看,旁边站着一位男人,就是守灵的那天晚上迟到的那个人——菊井和昌。

“——你事儿吧?”和昌问。

“你,你干什么?”加奈子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是来救你。”和昌的左手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

“你……在这里?那么,看到我刚才——”“当然看到了。”和昌点点头,“还是被你发现了。割地毯可真费劲儿,幸亏我的手术刀平时总是磨得飞快。”

和平时一样,说者依然彬彬有礼,可此时此刻,听来却是那样地令人感到可怕。

“为什么要把那侦探……”

回答是不言而喻的。山下的报告肯定是说,和昌就是妈妈要找的那个凶手。

“是你,在十七年前,杀死了那个女孩子?”

和昌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是的。是我杀死那个女孩子,你母亲看见了我。——当然,后来,见到你母亲时,她没有认出我。”

“这手术刀……香山洋子也是你杀死的?”

“对。手术刀用得那样高明的也只有我。”和昌嘻嘻一笑。这一笑,使加奈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是一种欲望得到满足时的笑,就象一个孩子在炫耀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时一样。

“我呢,最讨厌成年的女人。洋溢着少女芬芳的姑娘最合我的意。那姑娘可是最理想不过了。”

“那干吗杀死她?”

“她不是唯一的。——已是第三个了。”和昌瞟了一眼带血的手术刀。

“我已经很久没干了。——那姑娘如果当时穿着衣服,可能不会杀死她。可是,——她是裸体,我一进去,先有些吃惊,然后笑了,她笑了!”

和昌的双眼闪闪发光,“是在笑我!那小娘儿们。”

“所以就杀死她?”

“我无法忍受。谁要是讥笑我——决不会饶过!”

和昌站了起来,加奈子吓得慌忙向门口跑去,但——门是锁着的,还没等加奈子打开锁,和昌追上来,加奈子被推到起居室中央。

“别动。”

加奈子顺势跑到一边。“你这样无礼,你爸爸……”“我父亲他知道!”

“什么?”加奈子大吃一惊。

“——诱拐当时还是小孩的你,来胁迫你母亲的正是我父亲。”

妈妈看到的,就是他父亲的字,所以,妈妈说,凶手就是“身边的人”。

“我父亲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儿子进监狱,”和昌说,“所以他总是护着我。”

“你……如果杀死我,会被警察逮捕的。”

“你不必担心。我不用手术刀来杀死你,我要把你活活卡死,然后让你手握手术刀,放在这混蛋的身上。——让那混蛋卡你的脖子,你不顾一切用手术刀杀死了他。同时,他也把你给卡死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和昌把手术刀放进口袋,掏出橡胶手套。“作手术自然要带手套啦。”

“别——”加奈子连连后退。——从房门逃走已经是不可能了,剩下只有落地窗了。

加奈子推倒一张沙发,拦住了和昌,便急忙向落地窗跑去。但是,和昌轻松地越过沙发,追上了加奈子。

“放开!放开我!”

和昌可和正彦不同,他一把拧住加奈子的手腕,把她按倒在地。

“马上就得,——就一会儿。”

和昌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深深地卡加奈子的脖子上。

加奈子己动弹不了——完了,这一下子真的完了,真的完蛋了!

突然,只听到扑通的一声撞击,和昌的身体倒在一边,爬起身来的加奈子只见两个男人正在地毯上扭打。

“是你——”

和和昌扭在一起的原来是上村!

这时,落地窗被撞开了,是警察。多田也跟着冲进来了。

加奈子不由得大声叫道:“快,快跑!”

起居室的门也随着一阵猛烈的撞击被打开了,菊井医生跑了进来。

“和昌,你放手。”菊井喊道。

和昌吃惊地一抬头,上村的拳头正好打在他额头上,和昌在地上打了个滚,倒在地毯上。

“上村!”

加奈子跑上去想拥抱上村,上村粗暴地一把把加奈子推开。

“躲开,我根本不认识你。”

加奈子立即想到,上村不愿让自己卷进去。

“一切都好了。”多田刑侦向上村走去,“你是上村。”

“是的。我先声明,请您不要相信这位小姐所说的一切事情,我根本不认识她。”

“这个,现在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多田从容地说,“对你的嫌疑已经解除,凶手抓住了。”

加奈子和上村相对一视。

“真的?”上村问。

“当然,就在刚才接到通知。让你受苦了。”

加奈子握住上村的手——忽然,她又变得非常冷淡。

“你说根本不认识我?”

“是我不好……请原谅。”背后传来菊井医生的说话——和昌被警察反扭着双手带走了,跟在身后的父亲,好象顿时老去十年似的,弓着背……“——你躲在什么地方?”

加奈子问上村。

“在密室呀。”

“可是——”

“因为警察已经搜查过了,所以非常安全。”

多田笑道。“真是天生的一对,你们俩。看来要防着你们的孩子,因为有可能会成为阿尔费诺·里宾第一。”

加奈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对了,正彦他——”

“已经叫救护车了,是外伤,不要紧。”

“真遗憾。”听多田这么一说,加奈子不由得说。

尾声“——在密室里听到起居室里的谈话,心想这菊井和昌很可疑呀。”上村说。

起居室充满着明亮的阳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上村、加奈子、水原还有多田刑侦品味着真理子——不,仓田法子沏的红茶。

“你说的可疑到底是怎么回事?”加奈子问。

“他列了许多为什么迟到的理由。”

“对。”

“可那时,他根本没提到警察布置的警戒线的事,果真的是那时坐车来的话,肯定会受到警察的盘问。当然,他就会提到此事。”

“的确如此。”

“而且,他如果看到警察布置了警戒线,自然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他什么也没问。”

“对。——因此,他是在警察布置好追捕我的警戒线之前,就己经来到这一带。所以,不知道有警戒线的事。”

“他是在等山下吧。”

“是的。通知和昌的是他父亲,菊井看到了你母亲的信。”

“当时,正好给我撞见了。”法子说,“菊井医生非常紧张。后来,我也读了那封信。”

“那时,菊井把信的最后一页揉在手里。但是,如果看了信,再根据山下的调查材料,一切就全知道了。”

“所以菊井急忙通知他儿子。他明白,非得杀死山下不可。便提前赶到这里。”

“这钥匙还给您。”法子把密室小柜的钥匙还给加奈子。

“小姐。——我开始时,恨死了夫人,我来这虽是打算一有机会就为哥哥报仇,但是,在这里住下后……明白夫人是好人,就不顾报仇什么的了。”法子喘了一口气,“读了信后,我一切都明白了,但一心想找到威胁夫人的人,便把钥匙偷走了。请您原谅。”

“好啦,这算什么。”加奈子握住法子的手,“我才真该向你道道歉。”

“可是,为什么那个叫川口的人也拿着同样的项链。”

法子不解地问。

“在山下那里,发现了有关的笔记。”多田说,“——多香的红茶。袋装茶绝不会有这么好的味道。”

“对不起。”法子说,“这是袋装茶。”

多田干咳了一声,“就是说,加奈子的母亲又做了一条和原来一模一样的项链——当然里面不会有钥匙——把它送给山下,笔记上说,如果自己在山下带来调查资料之前就去世了,让山下用这项链和加奈子联系。”

“山下又把项链交给了川口。”

“就是说,山下以为你母亲还健在,不需要这东西便把它交给川口,并约川口到这里见面、如果川口受阻挠,就拿出项链作信物。”

“我明白了。”法子说。

“多田先生。”加奈子说,“我母亲检查的结果如何?”

“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多田说,“看来是自然病死。”

“是吗。”加奈子点点头,“我放心了。”

“菊井最后是带着一种赎罪的心情,跟着你母亲,想做点什么。其实,与其说是为他自己赎,不如说是为自己的儿子。”

“那么,我该告辞了。”多田说罢便站了起来。

加奈子也跟着站起来,问道:“多田先生,仓田先生的冤案能够平反吗?”

“当然。”

“拜托了。”法子鞠了一躬。

多田走后,加奈子说。“再过几天就是妈妈的正式葬礼,然后……”“然后是……”

“是我的婚礼。”加奈子望着上村。“不行吗?”

“我没有异议。不过,在那些经理手下干活可真要命。”

“那好。我们把公司什么的,给他们管好了。”

“这怎么行!你总要为公司的职员们想一想。你不来干,公司会成了什么样子。”

加奈子想了想,“是呀……那么,你来帮助我。”

“在你手下干活当然可以啦。”

“说定了。”加奈子高兴地眺起来。

“那么,你们下面的什么位置,我来干怎么样?”水原说。

“啊,你吗,最好一直在这呆下去。——方便的话,我们一起举行婚礼。”

水原和法子红着脸走出起居室。加奈子挎着上村的手臂。

“脚怎么样了?”

“基本上好了。”

加奈子吻了上村一下,把头倚在他胸前。

“——哎,你怎么知道警察会来搜查密室?”

“菊井给我退烧时,让你去取毛巾,他趁机把那条带来的手帕塞进了盥冼室的排水孔里。虽然我当时发着烧,还是发现了。不过,到后来才知道塞的是什么东西。”

“是他儿子的手帕?”

“对。一定是去他儿子屋里取药箱时发现的。他隐约觉得凶手就是他儿子,在看到手帕后,便证实了他的感觉。——并且企图嫁祸于我。”

“那么,告密也是医生吗?”

“不,我身体恢复后,一检查排水孔,发现了那条手帕。这时,真理子,不,仓田法子进了密室,我知道了她的真实身分,心想,警察可能马上会来搜查,便决定先下手,于是就躲到院子里,她出去给警察打电话。”

“是你们通知警察的?”

“对。这样,等警察一走,我们又回到密室。”

“后来,还有人去过密室呀。”

“那时,不会认真搜查了,沙发下面躲两个人很容易。”

“什么?你等等。”加奈子叫道。

“什么意思?”

“你说,在密室里就你和法子两人?”

“是的。”

“天哪!没干什么吧?”加奈子瞪着上村问。

“咳,少废话。——哪至于呢。”

加奈子笑了。她又吻了上村。

“那么,我们上密室去。”

“干吗?”

“不是说好的吗?”加奈子说。“等你身体好了后……”“那干吗非得去密室不可?”

“别说了。”

书架打开了,加奈子拖着上村去到密室。